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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他最礙人眼的倒不是他嘴不好,翰林院以文會友,文人嘴上偶爾說幾句酸話都是尋常,而是他那個在連家養出來的大富之家的作派,上午不小心把墨撒到身上了,一轉身又換了身新官服出來,今科的榜眼梁文初與他坐對桌,頗覺訝異問他怎麼有衣裳換,連成璧淡淡道,「在衙門裡做事總有撒到茶水墨漬的時候,因此讓長隨帶了套替換。」這也不算是十分奇異,奇異的是第二日梁文初想起來他那套官服,說了句,「墨撒在身上不好洗,前門大街吳家巷有個叫張嬸的最會洗了。」
連成璧謝過了之後道,「我還當那衣裳洗不掉了呢,已然讓他們扔了,若是下次再沾上墨點子,就去找那個張嬸就是了。」
梁文初聽他這麼說,低頭不說話了,一套上等的官服少說也要值幾十兩的銀子,連成璧說是扔了的時候,卻跟扔了張廢紙差不多,梁文初也不是窮人家的孩子,乃是江南梁家子弟,在族裡並非大富,也是小康人家,也不過只有兩套官服罷了,一套平常的日常穿,另一套上等的留待有事時再穿。
連成璧瞧著他的樣子,知道自己大富的作派八成是引人側目了,可他就是連家商行的少東家,若是裝窮怕是更讓人側目吧。
於是也低著也不說話,梁文初這人性子厚道,為人也熱心,過了一會兒道,「為兄痴長你幾年,咱們又是同科,情誼應比旁人厚些,有些話若是不說倒是我不厚道,你這直來直往的性子應該改一改了,比如那官服,就算是真扔了,你也不該明告訴了我,說一句多謝惦記就夠了,今個兒只有你我在此自是無事,若是那好事之人,到處傳你奢靡,又要費一翻的口舌。」
若是依著連成璧之前的性子,就算是心裡覺得這話是對的,怕也要頂撞梁文初兩句,他被許櫻勸導得脾氣收斂了許多,知道梁文初是好心,點了點頭,「多謝梁兄指點。」
梁文初見他受教,立時就笑了,「我知道你還年輕,我若是早成親幾年,兒子八成比你小不了幾歲,有時候瞧著你文章學問上自是好的,可行事作派還是個孩子,難免多嘴幾句,你別嫌我煩就好。」
連成璧笑笑,「梁兄是難得的赤誠君子,小弟感激還來不及呢。」
梁文初一抬頭,瞧見他笑得如春花初綻一般,就算是不好男色心也快速的跳了兩下,趕緊的轉過了頭,念了幾句□,空即是色,咳了兩聲道,「連家是大富之家,可翰林院裡頗有幾個寒門子弟,比如柳學士,不止他出身貧寒,岳家也要指望他來接濟,這些日子偏偏小兒子又病了,整日愁容滿面的,你在他千萬勿要張揚。」
「他小兒子生得什麼病?」
「據說是瘧疾。」
「我在家時曾聽人說,京里的洋傳教士手裡有神藥名喚金雞納霜,專治此病,他為何不去求來?」
「此藥是法蘭西千里而來,宮裡倒留下了一大半,餘下的都給教徒用了,旁人想要得此藥,手捧千金怕也買不到,更何況他還沒有千金。」梁文初說到這裡眼前一亮,「你家是從商的,莫非有些門路?」
連成璧微微搖頭,「就是有門路此時怕也不知道,要回去問問,你且不要張揚出去,若是我求不到藥,你先張揚了出去,豈非讓柳大人空歡喜一場?」
連成璧回家之後,將此事和許櫻提了,許櫻皺了皺眉,「金雞納霜我也聽過,就算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想要淘渙些也頗為不易,不過倒有一人若在京里,你去尋他,怕是能找到此藥。」
「誰?」
「武景行。」
武景行此時正在京里,卻不在勇毅伯府住,他帶著錦衣衛剿了管仲明的水寨,自有人將此事告訴了勇毅伯,勇毅伯怕他年少氣盛再牽扯進什麼事裡,捎了信讓他回了京,又因家裡實在不宜住,就找了個缺兒把他安置在了宮裡做侍衛,武景行則以侍衛侍衛要三班導,不便歸家為名,在外面賃了個院子住,武家又派了一個長隨,一個老媽子,一個廚子侍奉著他,倒也自在。
連成璧沒怎麼著意的打聽就知道了武景行的住處,只是不知他是否在家,親自上門敲了他的門,正巧武景行昨天連值了兩班,此刻正在家睡覺。
武景行聽說了他成了親在翰林院作官的事,只是他在道觀里長大,自是養成了凡事隨緣的性子,連成璧沒來找他,他也沒去找連成璧,想著哪天碰上了就是有緣,這天連成璧果然來了。
武景行換了見客的衣裳,剛進堂屋就見連成璧斯斯文文的在喝茶,武家雖說是伯府,武景行卻不是太講究的人,茶葉只求能入口解渴便成,因此備得茶不算好,連成璧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早知道連兄要來,我自是多置辦些好茶葉了,沒得讓這劣茶污了連兄。」武景行說話也是個口沒遮攔的,若是不知道他為人的,怕還以為他和連成璧有些過節呢。
「是我不告而來了。」連成璧笑道,「好久不見武兄,聽說武兄已經是三等侍衛了。」武將就是如此,更不用說公侯之家的子弟了,一開始就是三等侍衛也是尋常,比讀書人十年寒窗苦讀,不知少費了多少工夫。
「不過是蒙了祖宗的恩萌罷了。」武景行坐到連成璧的對面,「前陣子聽說京里風言風語的傳那些個不著邊際的話,本想去府上瞧瞧,偏巧太后要出宮禮佛,走不開,侍我回來的時候,聽說事情已經平息了,就沒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