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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還請親家將此人指點出來,我們夫妻就算是下跪,也要求他收我兒子。」杜德禮怎麼樣也是世宦人家出身,又嘗過世態炎涼,雖然表面上一副爺不在意的樣子,心裡又怎能不著急,聽許昭齡這般說了,立刻追問道。
「此人不是旁人,乃是櫻丫頭的親外祖楊老先生,只是老先生年老體衰,輕易不教學生了。」
杜德禮也是聽說過楊老先生的,連俊青就是他的高徒,可也是一樣聽說楊老先生頗有些年紀了,怕他沒精力教學生,也就沒動心思。
連成璧聽到這裡知道自己是一定要說話了,「外祖父身子骨倒還健朗,也聽說要收個關門弟子,只是不知收沒收到,表哥若是想拜在他的門下,我和叔父都可寫封信舉薦,表哥若是有真材實學,不怕他不收。」
「好,好,好。」杜德禮連說了三個好字,再不講要銀子納捐做例監的事了。
☆、151江南煙雨
江南的冬日總是潮濕多雨的,細密得似霧一般的雨不知何時來,更不知何時停歇,路邊的阿嬤用難以聽懂的吳儂軟語抱怨著家裡洗的衣裳總難晾乾,順風客棧的小二打開窗子通風,用抹布擦拭似乎永遠也擦不乾的桌子。
穿著蓑衣的旅人進了店,摘下了帽子,露出清俊的容顏,看起來似是江南的少年書生,可卻比江南男子高出不少,蓑衣里隱隱露出月白的綢衫,腳上穿著小牛皮的雨靴。
老闆娘穿著粉緞斜襟襖,髮式與北地女子全不相同,頭扎著頭巾,額頭剃得光光的,耳上戴著珍珠耳環,雖說是江南女子溫婉的長相,可眼睛內里透著精明,瞧見有客人來了,笑眯眯地迎了過來,用生硬的官話問道,「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還有上房嗎?」
「自是有的。」
少年側耳細聽,這才聽清楚老闆娘的話,「加個火盆,另要乾爽的被褥,整治兩樣小菜,再溫一壺女兒紅。」他說罷從懷裡摸出一塊約有一兩重的碎銀子扔到了高高的櫃檯上,就算是聽不太懂他的口音,銀子卻是天下皆通的,老闆娘示意帳房收了銀子,笑吟吟地指了指樓主,「髮菜,帶著客官上樓。」
「是嘞。」小二引著客人上了樓。
他們剛剛走到樓上,就見門外來了一輛馬車,從車上先下來一個婆子,拿了凳子立在地上,又從車裡下來一個穿著藍綢衫的小丫鬟,扶出來一個穿著純白對襟長襖,戴著銀飾的美婦人。
小二瞧著少年有些訝異的樣子道,「蘇州沒有北方那麼些個規矩,太太、奶奶們帶上幾個下人,單個出門不是什麼稀奇事。」小二官話說得倒要比老闆娘好些,至少能輕易聽懂。
少年瞧了瞧車上的燈籠上刻著一個大大的穆字,「這位奶奶可是鹽商穆家的家眷?」穆家老宅離蘇州城足有四十里,如今已經是申時了,想必是女眷出行不敢貪黑,早早的投訴,明早再行啟程。
「正是。」小二道,「這位是穆家的九姑娘,嫁給了蘇州知府的閔家三公子,偏三公子是個短命的,成親不到一年就送了性命,知府太太嫌她克夫,聽說是要把她趕出門去,沒想到如今沒過五七就把她趕了出來……穆九姑娘也算是有氣節的,車上掛得燈籠都只掛穆家的燈籠……官字兩張口啊……就算是大鹽商也要低頭。」小二說完了瞧了少年一眼,「這位客官您別嫌小的多嘴,小的這就送您到房間,還沒問客官您的貴姓。」
「我姓廉。」
「連?」
「廉頗的廉。」
「原來是廉官人,您請……」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見那婆子跟老闆娘說了些什麼,老闆娘搖了搖頭,用蘇州話又說了些什麼,婆子嘆了口氣,轉身去問穆九姑娘……
「怎麼了?」廉官人問道。
「客倌您住的上房,是最後一間上房了,婆子問穆九姑娘有次等的房間住不住……」小二正說著話,只見穆九姑娘搖了搖頭,顯是要走。
廉官人聽到這裡提高了聲音,「且慢,在下住二等房即可,這上房讓予穆九姑奶奶了。」
穆九姑娘這一日自從睜眼起就被逼著收拾東西,她說且讓她往穆家傳信,讓娘家兄長來接她,婆婆都不肯,只讓人套了她陪嫁的車子,帶走隨身的衣裳和唯一沒開臉的陪嫁丫鬟另有奶媽張媽,就要立時送她走,她苦求無果,連求見公公都被駁了,也只得含羞忍辱離了閔家,坐著車往城外穆家而去,誰知走到半路上偏偏車壞了,修了兩個時辰的車,待到重新上路已然是申時了,她本欲趁夜而行,奶媽卻勸她住一夜明日再走,畢竟她被趕離閔家知道的人不少,穆家有錢,她又年輕貌美,萬一有歹人盯上了這輛馬車,欲在半路上圖謀不軌可怎麼得了。
她也只得撿了間乾淨的客棧讓車夫停了車,卻沒想來得晚了,連上房都沒有了,她只覺得這一日從外面冷到骨子裡頭,淒悽惶惶冷冷清清,面上如常內里卻連尋死的心都有了,她這般活在世上,除了讓父母蒙羞讓兄長煩擾又有何用?她無視奶娘懇求她暫忍一夜時哀求的眼神,再次搖了搖頭。
正這個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要把上房讓出來,她抬頭看向樓上,卻穿一個穿著月白直綴,腰間繫著絲絛,俊逸清秀的高佻美少年,對她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走上了樓梯。
杜德禮回了家,杜二太太的頭一件事就是迎上去問,「可借回來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