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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榴是一句也聽不下去了,掀了帘子轉身跑了出去,躲在牆角拿手捂著臉哭了有半個時辰,剛抹去眼淚,又見父親過母親的院門而不入和一個道士談笑風生的,煞是自在,心裡更覺得委屈。
她自小覺得自家父母夫妻相和,父親對自己和善母親對自己慈愛,自己便是那戲文里說的被父母愛若掌上明珠一般的千金小姐,偏偏年齡漸長,世事無常,父母反目在先,母親得了瘋病在後,只一轉瞬,她就由天上,掉到了地下,如今竟要看往日靠自己憐惜照顧的四妹的臉色了,娘難過咒罵,難道她就好受嗎?可偏娘卻一句軟話都沒有。
第二日她早早的起了床,開了衣櫃拿出今年新做的衣裳,又挑撿了幾樣雖不過份,卻也精美的首飾,仔細打扮了一番這才拜別了母親,出門去了順意齋。
她以為自己來得早,卻沒想到梅氏和楊氏母女來得竟比自己還要早些,六嬸梅氏穿著絳紫的對襟掐三寸淺粉牙邊的褙子,頭戴燒藍鳳釵,耳朵上的瑩綠的翡翠耳環微微閃光,領上的赤金麒麟扣更是熠熠生輝,往日坐在管家之位,威風八面的正是她的娘,如今卻換了人,許榴頗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又瞧楊氏雖是寡之人打扮,可那手腕子上的羊脂玉鐲,怕也值尋常人大半的身家了,再說許櫻,還是一身素淡的打扮,雪緞的裡衣,雪青縐綢半臂,象牙白的裙,裙上是蘇繡的纏枝蓮花,由大到小纏纏繞繞繡了半幅裙子,單這一件裙子就名貴得勝過她新制的衣裳了。
許榴習慣了自己樣樣是府中姑娘頭一份,腳剛邁進門檻,卻覺有些尷尬,只覺得自己寒酸見不得人。
「三姐姐。」許櫻站了起來,楊氏和梅氏也抬起了頭,許榴見自己被看見了,自知自己退不得,只得再往前走。
「給二伯娘、六嬸嬸請安。」
「快起來。」楊氏說道,「有些日子沒見你,你竟清減了許多。」她邊說邊去拉許榴的手,卻摸著她的手有些涼,「手怎麼這麼冷?快到伯娘跟前坐,伯娘給你捂一捂。」
「想是晨起的時候覺得天熱,穿得少了,忘了清晨露重,所以手有些涼。」許榴說道。
「也是如此,你妹妹是個畏寒的,今早也是一身夏裳就要出門,被我硬拉著披了件薄披風,卻還嫌熱呢。」
「可不是,眼下也快進八月了,早晨涼得很。」梅氏一邊說一邊吩咐人端燕窩粥來給許榴喝。
待到了卯時刻,梅氏點了卯,安排各處的事宜,許家二房分了家,大小僕婦人等不過留下不到百人,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來來去去的大小管事婆子也有十數人,卻連咳嗽聲也聽不見,更沒有人在外面交頭接耳說些閒話,雖是小家,卻隱隱帶著些許大家的氣派,與母親管家時頗有不同。
又聽梅氏分派完事情又小聲跟二伯娘與自己和許櫻講解為何這般分派,這個婆子是誰的陪房,那個婆子是誰誰家的,管的又是什麼事,里外遠近說得清清楚楚的,交待得明明白白,顯然六嬸要走這事兒,十拿九穩。
許榴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暗道,母親怕是打錯了算盤,不要說是借著她想奪權,便是二伯娘想要動這些個絲絲入扣,牽連著老爺、二爺、爹、六叔、二伯娘、娘、六嬸等等身邊心腹的人事安排,都要頗費些心機。
後來六嬸又說:「眼下要緊的大事只有一樁,大房的大姑娘婚期已然定下了,就在十月初十,咱們雖然分了家,可禮數卻絲毫亂不得。」
「要說這日子也快,我還道老太太才去了沒多久,轉眼間除了老爺他們這一輩人還服著孝,一個個的都出孝了,梅丫頭竟要嫁人了。」
「別看咱們這些個老菜幫子,只要瞧著元輝、元錚他們馬上就要進學了,就知道這日子過得有多快了,當初還都是不懂事的娃娃呢。」
「正是如此,不知二姑娘的婚事如何了?」
「聽說已然有了眉目,怕是回來奔喪之前就定下了,三哥這次是外放做知州,也是前程大好,二姑娘的婚事不會錯。」
許榴默默的聽著,心中暗想,自己怕也是要嫁人了吧……她望向窗外在枝頭上歡唱的鳥兒,她終於要飛走了嗎?
想想自己,婚事上雖有些波折,卻不知道比櫻妹妹強上多少,自己對櫻妹妹心生妒意,實在不該,她又偷眼看聽大人說著兒女親事,面上卻淡淡的許櫻,心裡想著,四妹妹不知道心中要有多難受呢……
「四妹妹,許久未見,不知妹妹可讀了什麼新?」
「整日忙亂,未曾有空讀,只是練了些個字罷了,姐姐可曾讀?」
「我整日無事,倒覺道家典著不錯了。」
「那些個看多了,人倒是靜了,心卻大了,我本是凡夫俗子,一眼都瞧不進去的。」
許榴笑了笑,「只是隨便翻翻罷了,都是我爹的愛物,我看一看,他瞧著歡喜,倒能跟我說幾句話。」
許櫻心裡對她生出了十分的憐意,並未曾深說她,像許榴這樣雖歷經磨難,卻心思乾淨的姑娘實在是不多。
楊氏和梅氏說著家中親事,卻見她們小姐妹在一旁小聲說著話,也覺得心中高興,她總覺得許櫻心事重重,能多和年齡相仿的姐妹多說說話散散心也是好的,「你們姐妹覺得我們家長里短無聊,不如去尋你們大姐姐一處說話去吧。」許家不比大戶,分了家之後事情更少,晨起安排定了事由,等著人回事便成,多半沒有什麼事情,是以楊氏放心放姐妹倆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