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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櫻在一旁撿了楊氏針線簍子裡的東西細看,見有一雙做了一半的鞋,不似是自己的也不似是母親的,「娘,這鞋是給誰做的?」
「給你祖母做的。」
唐氏臥床都快有大半年了,哪裡能穿鞋……「這……」
「不管能不能穿,總要有雙鞋。」楊氏道,「這樣為人媳婦,旁人瞧著才像話。」
「是我想淺了。」許櫻道。
「你日後做人媳婦,可不能想淺了。」楊氏道,「於外面的事你見識得明白,可這家裡的事就差了火候,這不是為女子之道,女子還是要齊家才是正道。」
「嗯。」她確實於內宅之事頗有些不通,她與人做外室,哪裡知道如何家裡面親戚妯娌相處、親戚往來,想到這裡她嘆了一口氣,「娘,你還為大舅舅的事生氣?」
「你大舅舅前程好,你外祖母也能含笑九泉,只是今個兒這事兒,我這個做姑奶奶的卻不能不提。」楊氏道,「你啊……臉上冷,心裡不能冷啊。」
心冷……許櫻想想,自己確實有些心冷了,兩輩子活了一個甲子還多,心早就凍得跟冰陀子似的了,平素只是泛泛之交看不出來,母親楊氏怕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吧。
寫字的許元輝忽然抬起頭來,「娘,什麼叫丫頭養的?」
楊氏一愣,「你聽誰說的?」
「我聽旁人私下裡說的。.
「丫頭養的是說婢生子。」許櫻說道,楊氏用指責的眼光瞧著她,許櫻卻不以為意,許元輝已經夠大了,許多事從她們耳朵里聽到要比聽別人說強。
「那我是不是丫頭養的呢?」
「不是。」楊氏道,「你是寫在我名下的,自然不是婢生子。」
許元輝低頭不說話了,寫在名下的……這是什麼意思……
許櫻瞧了瞧許元輝寫得字,許元輝背書不成,字寫得卻是不錯的,以他的年齡是非常好了,「弟弟這個『榮』字寫得好,很有風骨。」
許元輝笑了笑,姐姐這是在逗他呢。
許元輝七歲了,過了年就八歲了,正是七八歲討狗嫌的年紀,可卻出奇的乖,整天不是在學裡,就是在院子裡一個人玩,很少大吵大鬧的,說話也懂事,學業上雖辛苦但也是讓學就學,許櫻心裡明白,他還是對自己的身世有些知曉的,像他這樣的出身,許家上上下下人多嘴雜的,他自己不問,也有人上趕著告訴他,像是丫頭養的這樣的話,他肯定也沒少聽。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只能盼著他是個真懂事的,莫要被小人離間了他跟娘的母子情。
到了過年的時候,許家自白日忙到晚上,下午開宴的時候,連臥床的唐氏都打扮一新的出來呆了一會兒,腳上穿的正是楊氏給她做得鞋,眾人又是好一頓的誇讚楊氏孝順,把唐氏氣得眼睛直往上番,卻越著急越說不出什麼。
董氏也是難得出現,穿著大紅富貴榮華織錦狐腋毛窄襖,外罩大紅貂毛褂子,臉上陰沉得連濃妝都蓋不住,錢嬌嬌倒是出奇的乖巧,穿著桃紅白狐窄襖,站在董氏身後,笑得如春花初綻一般,看見這兩人的心裡都難免一嘆,董氏年輕時也是有幾分姿色的,可經過這一年的折騰,本就憔悴了許多,再跟錢嬌嬌一對比,更是一個黃臉婆一個美嬌娘。
大太太孟氏瞧見了這陣式,微一咳嗽,「這位姨娘是哪一個,我怎麼瞧著眼生?」錢嬌嬌嫁進來的時候動靜鬧得頗大,但是許家的長輩除了許國定露了一面,許國峰跟著起了會兒哄,旁人都未曾出現就是了,之後錢嬌嬌想要見長輩,都被軟釘子擋了回來,別的不說,,董氏沒喝她敬得茶,旁人就不會認她打董氏的臉,大太太孟氏這話,更頗有替董氏打報不平的意思。
錢嬌嬌頗拘謹地低下了頭,求援似地瞧向楊氏。
楊氏覺得她樣子實在可憐,忍不住說道:「大伯娘想是貴人多忘事,這是四爺新納的偏房。」
孟氏點了點頭,「哦,原來如此,是個好模樣的。」旁的再沒多說。
董氏大聲地冷笑了一聲:「今年四爺還張羅著要讓她上祖譜呢,我卻不知許家竟有讓妾上祖譜的規矩。」
年夜飯桌上又一次氣氛凝重了起來,上祖譜的事確實是許昭業過份了,董氏怕也是憋得狠了,這才說了出來,「都說我瘋魔了,我瞧著這瘋魔的人不少。」
「你身子不好,難以掌家,我娶個偏房回來幫你有何不可?」坐在男桌上的許昭業站了起來,許昭齡拉了拉他,卻沒拉動。
「你要娶偏房我沒攔著你,可你要娶娶個正經人家的黃花大閨女啊,娶個寡婦算是怎麼回子事?」
「她是被騙沖喜的,沒過三天就守了寡,與未嫁之人又有何差別?更不用說她八字旺夫了。」
「八字?」董氏冷笑了一聲,「我卻沒聽過八字好的人守寡的事。」
他們夫妻一來一往的隔著桌子就鏘鏘起來了,倒鬧得眾人大過年裡頗不痛快。
許國峰一拍桌子,「夠了,大過年的也讓人過不好,讓小輩們瞧笑話!老四,你給我坐下!」
許昭業悻悻地坐下了,董氏閉了嘴,錢嬌嬌眉頭皺了皺,一掐自己的大腿,一雙水靈大眼眼淚汪汪的,讓人瞧著說不出的心疼,「這都是妾的罪過……」
「有你什麼事?回去呆著去!她不認你你何苦給她立規矩。」許昭業又站了起來,許國峰咳了一聲,心中暗罵自己的侄子不懂事,男人娶妾,哪個女人會高興?鬧一鬧也就過去了,最忌諱男人胡亂為新人出頭,平白傷了夫妻之情,也讓新人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