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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櫻在她的手碰到自己的一刻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伸手去推她,這個老太太手裡的刀子已經伸了過來,許櫻使盡全身的力氣向後退了回去,卻踩到了自己的裙邊,狠狠栽倒在地上,那些拿著東西的人聽見後面的聲響,轉過頭瞧見許櫻倒在地上,有個婆子拿著刀要刺她,都沖了回來,綠蘿離得最近,拿著珠寶箱子往那個人的頭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又有幾個救火的男僕也圍了過來,這才把她抓了起來,扯下那人束髮的帕子一看,不是廖嬤嬤,又是何人?
「廖嬤嬤!太太待你不薄!你竟然……」
「我兒子死了,男人死了,孫子也死了,她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讓她血償血償!」廖嬤嬤看著跌倒的許櫻跟她裙邊滲出的血,哈哈大笑了起來。
冰涼的手指慢慢穿過她的髮絲,許櫻只覺得頭皮上一粒一粒的起了雞皮疙瘩,像是身上被包了一層冰塊一樣,她使勁兒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麼樣也動不了,一直到站在她床畔的那個男人說話,「我一直低估了你。」
許櫻猛地睜開了眼,看見站在她床邊的那個男人,他穿著月白的直綴,腰上束著絲絛,頭上束著發網,臉上掛著溫和的笑,這個男人,這身衣服,還有這男人臉上的笑,她記得清清楚楚,她掙扎著生下唯一的兒子之後,這個男人就是這樣站在她的床邊,假仁假義的安慰她,告訴她孩子被抱回了連家,寫在太太名下……認祖歸宗。
「若非是我死了,忽然憶起了許多事,竟不知我兩次都毀在了你的手裡,原來你竟這般的恨我。」
「連成珏!」
「你恨我便罷了,為何連我們的兒子也恨?只因為他不認你?他對你倒是不差的,畢竟他不知道你是那個人人皆知的徐大老闆,更不知道我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賜,你死之後,他收斂你的屍身,瞧見你身上帶著的那些銀票地契,又追問了陪著你的婆子,知道了你的真身是誰之後,你知道他多後悔嗎?你有家財萬貫,卻留給了他一分,餘下的都散盡了,你就高興了?」
「他是姓連的。」
「連成璧也是姓連的。」連成珏冷哼了一聲道,「上一世他就喜歡你,這一世他還是喜歡你,你跟你娘真是厲害,不聲不響就惹到了連家兩代情種……」
「你死了。」許櫻耳邊聽見水聲,再仔細看看,正是連成珏衣服上滴下來的,再看看他的頭髮,早已經被水浸濕。
「我若不死,又怎會知道仇人是誰?你這般的壞我的好事,真真不怕報應?」
「你都不怕報應,我怕什麼?」
連成珏笑了起來,「是啊,你怕什麼……你連我死了,都能讓人追著我,又能怕什麼。」
「我怎麼會有本事讓別人追著你,你忘了你害過的人嗎?不要說別人,你以為管仲明能放過你嗎?」
連成珏忽然慌了,轉過頭瞧向自己身後,「真是……他不是應該下十八層地獄嗎?」
「你都沒有下地獄,他又怎麼會下地獄?!」
追著他的那個「人」忽然面目清晰可辯了起來,不是管仲明又是誰?連成珏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真正的恐懼與慌亂,他退後了許多步,大叫了起來,「不要追我!舅舅!不要追我!」他猛地轉過身,飛快地跑了起來……連成璧握著許櫻的手,忽然見許櫻彎了彎嘴角笑了起來,心裡也開始莫明的暖了起來,他摟了摟她額頭上的亂發,「醒了?」
許櫻睜開了眼睛,看見的是連成璧的笑,「嗯……」她忽然想起了些什麼,去摸自己的肚子,只覺得鼓漲依舊,這才放下心來。
「大夫說你要臥床一直到孩子生下來。」
「好。」
「呃?」
「好。」
「那些個帳冊全讓我給扔了。」
「啊?」
「金銀不過是身外物,帳本子又算是什麼呢?咱們家財萬貫,也無非是三餐一眠,為官者造福一方,為商者貨通天下,可這世上的銀子是賺不完的,比你有本事的人也多得是,做生意無非是讓自己和家裡人不愁吃穿,可為了這個,整日裡芨芨營營,甚至如我父親一般一年到頭難在家中住上幾日與妻兒團圓,又有什麼意思呢?」
許櫻上輩子丟下的太多,這輩子抓住的又太多,緊緊的好像帳本銀票不在自己手裡,就慌得像是大樹沒有根一樣,可是她上輩子最後身上藏著的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呢?就算是她兒子是為了她的錢又如何?至少那些銀子能買來她兒子在她最後的十幾年裡能承歡膝下,她能含飴弄孫,不至於一個人淒悽惶惶死在官道的馬車裡,「扔了就扔了吧。」
連成璧本來以為她會生氣,卻沒想到她說了句扔了就扔了吧,也不由得笑了起來,「你這樣是不是想讓我不生氣?為了身外之物,不肯躲出去,險些斷送了自己與孩兒的性命,你啊……生了孩子就知道你夫君我的厲害了。」
「是。」許櫻笑了笑,這輩子也是這樣,除了眼前的男人和他們的孩子,她抓住那些無用的又有什麼用?她是真缺銀子花嗎?
「廖嬤嬤怎麼樣了?」
「我將她送到了官府,是生是死是罰是流,自有國法評斷。」
「程家呢?」
「武兄已經把程家的事報給了皇太后,皇太后恨他因一己私恨斷送了她苦心經營的灼華齋,不止是他,怕是程家也要吃不了兜著走,失寵於皇室很久了。皇家的奴才,若是不見容於皇家,那便是喪家之犬,再不成什麼氣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