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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叔,祖父見到我,是會添喜還是添病?他若是以為我已然死了,便讓他這般以為吧,他與祖母年齡都大了,勿要再因我起爭執,反而病重。」
原來他猜到了他落水之後,自己兄弟騙家中二老他已經落水身亡……自己的反將一軍,被他又將了回來。
「那你父親呢?」
「我父親有十弟便成了,添了我怕是只多添心事。」
「你既是如此你好自為之吧。」連俊青站了起來,掀了帘子轉過身對他說道,「你是姓連的,把姓改回來吧,你不認連家,我與你父親始終還是認你的。」
連成珏跪在雅間的地上,久久不起,門帘被輕輕掀起,走進來一個一身男裝卻難掩秀色的女子,陪著他跪到了地上,「夫君,你若想留在江南,我便與你一起好好過少在,你若想回山東,我便與你一同走……」
「這才是我的家,山東那裡……」連成珏閉了閉眼,握緊穆九姑娘的手,「早就不是我家了。」
穆九姑娘站起身,扶著他站了起來,成親之前連成珏便將自己的身世告知了穆家的長輩,穆家的人雖從他的言談舉止猜出了他怕是世家子弟,卻未曾想乃是山東豪強連家的子孫,又聽他說因是庶長而受盡排擠,為了不替嫡出的弟弟擦屁股娶千里淫奔之女,而跳船詐死,更是連連感嘆,嫁女之後對他也分外器重,今日他接到了連俊青的信,便曉得了自己的行蹤終究被連家的人曉得了,大齊朝的商家圈子就這麼大,連家在江南的生意雖說不大卻也不小,他早晚會被連家的人認出來,這次見連俊青說得每句話都是在心裡精心安排過多少次的,果然妻子信了他,穆家的人也信了他……
二叔啊二叔,我是會回山東,只是我回去的時候怕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梁文初提起筆又放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上的汗,鼻尖的汗滴卻忘記了,自上次他抄寫錯了理藩院的公文之後,柳學士再未安排什麼要緊的差事給他,他游遊逛逛的沒什麼事做,只得幫著同僚做些簡單的公文,柳學士見他再未出錯,這才慢慢的將一些不要緊的差事,交給了他,誰知正是應他大展身手之時,竟像是一個字都寫不出了。
「梁兄可是要茶?」連成璧將自己面前的茶杯推到了他跟前。
梁文初搖了搖頭,將帕子放回袖口,卻露出裡面穿的白衣來,「梁兄你家中可是……」
梁文初聽他這般說,忽地似是被打開了什麼閘門一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唔唔唔……淑靜……淑靜……沒了……」
「怎麼沒的?」
「聽說是在鄉下得了風寒,偏左近無有良醫,遇上了一個走江湖的野郎中,幾帖藥下去便……」
「鄉下?」梁文初不說,連成璧都不曉得他的愛妾淑靜被送到了鄉下,梁家在京里並無什麼產業啊……
「她不喜淑靜,淑靜卻是小心伺候著,總算是暖了她的心,兩人慢慢的好了起來,淑靜的姨母做壽,她聽說是姨母自小將淑靜養大的,特意派了家裡的馬車和婆子又備了四樣禮給淑靜撐場面,誰知……我曉得此事不怪她……她在家裡也哭得可憐,我還要佯裝無事……只能在衣裳裡面替淑靜戴孝了。」
連成璧嘆了口氣,「這便是如夫人的命吧。」他四下里看了看,「梁兄還是止住哭聲了吧,被人聽見了怕又是一場風波。」
梁文初拿帕子擦了臉,「我自是曉得的,可嘆我的命不好吧。」
「不過是一個妾室,哪裡能稱得上是命不好,經過這件事,你與嫂夫人更是要鶼鰈情深,長長久久的在一處才好。」
「她說孩子們在京里住得不安心,家中的老人也缺人照應,想要再給我納個妾,自己帶著孩子們回老家。」
連成璧這便有些搞不懂梁夫人的意思了,他以為梁夫人進京是為了處置掉做大的小妾淑靜,卻未曾想梁家竟「妻妾和睦」,如今淑靜死了,梁夫人也不願在京城裡呆了,這又是什麼道理?他雖說懂了些人□故,也自許聰明過人,對這些夫人們的心思,卻是實在難猜。
☆、172有孕
此時不只是連成璧在猜梁夫人的心思,許櫻也在猜梁夫人的心思,梁文初的夫人李氏是個身材嬌小,模樣頗顯年輕的婦人,雖說已然二十五六歲,坐在那裡若是不說身份,說她是剛出閨閣的年輕新婦也是有人信的,許櫻又素來性子沉穩衣著素淡,兩個人對面而坐,說是許櫻比她大上一歲半歲的也能騙到許多人。
只見哭訴完了淑靜之死的,梁夫人放下帕子,「我原想這次進京便不走了,誰知孩子們到了京里一個個都病厭厭的,連學業都耽誤了,老家也來信說是老太太想孫子想病了,乏人照應,本想著淑靜是個好的,過個十天半個月我便回去了,誰知淑靜又沒了……」
許櫻跟著嘆息,天知道這是她二一回見梁夫人,頭一回是替她揭風洗塵,這回她便上門哭來了,真不曉得她葫蘆里賣得什麼藥。
「我想著替我家老爺在京里再納一個妾,可那些個婢女都是拿不出手的,怎能在京城裡伺候老爺掌家理事,想要納個良妾卻是在京里不認得什麼人,好不容易托個遠房的親戚尋訪到了一家,那家偏要三百兩銀子的聘金,我一時一刻的哪裡拿出那許多的銀子……」
大齊朝七品官,俸祿雖比前明時多些,卻也沒多出多少來,月俸十石,折銀不足二兩,京官另有安家銀子一年二十兩,翰林院是清水衙門,冰炭兩敬皆無,若是家無衡產,只憑著俸祿,夫妻兩個外加幾個孩子,能買個丫鬟,雇個奶媽子都是年吃年用,毫無積攢,所幸中了舉人、進士,自有投田,這才是能養家餬口積攢銀錢以備在官場活動,從清水衙門往肥缺上調的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