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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合端了一碗拿了紫砂湯盅盛著的參雞湯往梅氏所居的家廟淨室而去,這所謂的血光衝撞未免太不講道理,女人小月身子本來就差,卻要被挪到外面來,家廟本是給許家無兒無女的孤寡之人或者終身未嫁的姑娘預備的,還有一些不知何處來的尼姑,向來簡陋,就算修整了也非久棲之所。
她剛轉過迴廊,就見春娟站在屋檐下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春娟,你不在屋裡伺候奶奶,站在外面做什麼?」
「奶奶睡了,秋天了,屋裡倒比外面冷些,我曬曬太陽。」春娟一看見百合,就轉回了笑臉。
「今天確實太陽好,等會奶奶醒了,咱們把補子拿出來晾一晾吧。」百合笑道。
「成。」春娟伸手去接百合手裡的湯。
百合向後一撤,「還是我自己端吧。」
「我給你開門。」春娟推開了門,讓百合先進去,自己跟在百合身後。
只見梅氏蓋著被子,面朝著牆,果然是睡著了,百合放下托盤,摸了摸炕,淨室里有火炕,雖然還只是秋天,已經燒了起來,不止睡炕上不冷,屋裡也挺暖和的,不像春娟說的屋裡冷,百合也沒有揭穿她。
梅氏嘴上不說,暗地裡對春娟頗有防備,這件事不光楊氏看出來了,百合也早看出來了,春娟卻似無所覺,不笑不張口,頗憨厚的樣子,倒讓百合看著發毛。
「離了許家快七、八天了,不知元錚哥兒如何了。」
「他自有奶娘和六爺照看,又不是吃奶的孩子,就算是想娘了,念叨兩句也就罷了。」百合笑道,另一樁事就是元錚跟春娟比跟梅氏還要好一些,梅氏是個嚴母,元錚見了她如鼠見貓一般,春娟卻是性情溫柔,元錚頗喜與她親近。
「是我太操心了。」
百合四下看了看,見窗邊多了一盆葉有掌寬,花形似佛焰的馬蹄蓮,「這花開得真好……」
「這花叫觀音蓮,是庵主送來的。」
「我還以為是馬蹄蓮呢。」
「確實俗名叫馬蹄蓮。」
梅氏素來覺輕,百合想著讓梅氏喝完了湯再睡,也沒有刻意小聲,可梅氏就是不醒,百合心裡打了個突,推了推梅氏,「六奶奶,起來喝了湯再睡。」梅氏還是高臥不醒,百合急了起來,聲音也大了起來,「六奶奶!六奶奶!」
楊氏未等馬車停穩便下了車,許櫻也不讓丫鬟扶,自己跳了下去,剛跑到淨室就見一個老大夫在給梅氏號脈,許昭齡坐在床邊握著梅氏的另一支手,眉頭緊鎖。只見梅氏雙目緊閉嘴唇發黑,已然昏迷了。
許櫻進屋第一件事就是四下探看,看到那盆擺在窗前的觀音蓮,立刻大聲問道:「這花是誰拿來的?」
春娟臉色一變,「是庵主拿來的。」
「此花喜熱怕冷,北方最是難得,許家家廟的庵主哪裡能得?」
「許是誰布施的……」
許櫻冷哼了一聲,「大夫,請問觀音蓮之毒何解……」
「這……觀音蓮誤食確會昏睡……」大夫捻了捻鬍鬚,「只是此花北方難得一見……且毒性不大,平常也沒人吃它……」
「我六嬸小產後體虛,『誤食』了,自是要比旁人重一些……」
「姑娘請聽老夫說完,此毒毒性不重,多是小孩誤服,大人少有誤服的,所謂花草之毒都是一性,解方也相差無己,這個方子當可解。」大夫也是久走大宅門的,自是知道裡面必有些陰私,原來他沒診出來梅氏為何昏迷不好寫方子,如今知道了原因,自是提筆寫了藥方,以他之見,梅氏就算沒這個方子,睡兩天也醒了,只不過要元氣大虧,誰要想拿這個法子來害人,實在是蠢透了。
大夫寫了方子,又說了煎藥之法,覺得這屋裡的氣氛越來越不對,也就嘆了口氣走了,他是大夫,只管救人,別的就不管了。
許昭齡本也是久在外面行走的,自是聽說過一些宅門秘辛,大夫一走就把目光投向了在一旁做乖順狀的春娟,「來人!把春娟看起來!」說罷又拿起那一盆觀音蓮,順著窗戶扔到了屋外。
「六爺!六爺!真不是我!真不是我!」春娟跪地喊冤道,「是六奶奶要睡覺,嫌我在屋裡呆著吵得慌,這才把奴婢趕出來的,不是我!這些天我一水一飯都未曾沾手啊!」
「不是你難道是百合不成?」許昭齡恨聲道,「我原道你是個厚道的,沒想到竟是如此惡毒!」
「六叔!」許櫻勸阻道,「六嬸還昏著呢,還是等救醒了六嬸再說。」
梅氏喝了藥,果然沒多大一會兒就醒轉過來,醒過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春娟,我與你相處一場,素有恩義,你為何如此害我?」
有梅氏這一句話,春娟簡直是百口莫辯,連素來菩薩心腸的楊氏都冷了臉,「你本是六弟妹的陪嫁丫鬟,六弟妹待你如親妹妹一般,沒想到你竟是如此蛇蠍心腸!」
一開始指認觀音蓮有毒的許櫻反倒不說話了,轉頭望向那一盆已經被扔出去花盆碎成一地,花朵跌入塵埃的觀音蓮,暗自嘆了口氣,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六爺!六奶奶!奴婢冤枉啊!冤枉啊!」
春娟被幾個家丁和尼姑拖了下去,許櫻與梅氏的眼神在半空里交匯,梅氏別開了眼。
作者有話要說:許櫻明知道春娟是被冤枉的,在這件事裡她還是要保持沉默,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梅氏不是個要人救的弱者,相反她很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