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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都沒有。」劉嬤嬤小聲說道,二房往年一向賞錢給得多,今年竟然連只有公中賞錢的三房下人都不如了。
「這毒婦!」唐氏恨聲道,董氏,你做初一,別怪我做十五,你以為我躺在床上病著,又被老太太禁足就擺布不了你了嗎?
「太太您的意思是……四奶奶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們夫妻都是敢從油鍋里撈錢的,如今我病了,沒了管束,怕是越發的沒個分寸了,可嘆你我往日苦口婆心的勸她,她竟全當成耳邊風,你警醒著點,派人去查,勿要查到實據。」
實據?「太太您的意思是……」過去四奶奶放印子錢的事,唐氏自然是知道的,因四爺文不成武不就不說,也不通庶務,整日只知道跟那些道士、和尚混,還有賭錢的惡習,董氏為了多拿些錢再手上,偷偷的伙著別人放印子錢,唐氏知道之後輕描淡寫的說了幾句,讓她收回本就不要做了,沒想到唐氏病了管不得事,董氏竟連公中給的賞錢都放出去了。
「二房已經丟臉了,再丟一次又如何?」董氏!你不讓我好!我也不讓你好!
「是。」劉嬤嬤應了下來。
「你拿鑰匙把屋裡大櫃左數第三個柜子打開,裡面有過年時剩下的二兩一錠的海棠錠,你拿去給咱們院子裡的人分了,一等丫鬟一人一錠,二等的兩人一錠,三等的四人一錠,你讓她們自己拿戥子、剪夾子分,勿要吵鬧,你連日辛苦,自己留兩錠。」
「奴婢謝太太。」 不管為人處事如何怎麼樣,唐氏在銀錢管家這些事上,不含糊。
「唉,那些個銀錢都是身外物,我若是被擺布死了,不定落到誰手裡呢,不如都散給你們。」
「太太您可別說這喪氣話,大夫說了您這病不重,吃幾帖藥就無事了。」
瑞春是個機靈的,不光給她在唐氏院子裡時認得的小姐妹買了零嘴,連麥穗都有一份,麥穗年幼貪嘴,瑞春有意討好,兩個人拿零嘴躲在紫荊樹下像是兩隻小動物一樣分享零食。
許櫻推開了茜紗窗,這兩人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太太那裡不光公中的賞錢沒給,連往年單賞的銀子都沒有,一個個倒羨慕起了我。」
「虧你跟太太院裡的人常來常往呢,耳目竟沒我靈敏,二房別的人得沒得著賞錢我不知道,可太太院裡的人不止得了賞,得的還是大賞……」
「那也是我走之後的事。」
許櫻笑了笑,關上了窗。
☆、39踏青
茂松山原是許櫻上一輩子最低谷的見證,是以知道五月初六老太太要帶姑娘、奶奶們一起出門踏青,她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
她坐在馬車裡,頭倚著車窗,看著藍布的車窗簾隨著風抖動,馬車晃晃悠悠前行,慢慢陷入了回憶。
許家村背靠茂松山,西臨白練河,她逃離許家,不能走大路,走的就是往茂松山上去的山路,那一天她扮做小丫鬟,臉用薑汁抹黃了,身上穿著從晾衣繩上偷的丫鬟衣裳,腳上穿著黑布面千層底鞋,身上只有一些不值錢的首飾,偏偏那天下了雨,往山上走的山路崎嶇難行,她一步一滑幾次摔倒,狼狽不堪,她不知道連成珏會不會像是約定中一樣在半山腰的觀景亭等她,心中忐忑不安,前路茫然一片,眼淚在眼睛裡只打轉,卻連一滴都掉不下來。
茂松山——何等絕望的地方……連成珏後來再狠毒,在那個時候,對她都是好的,她還記得在半路上遇見迎上來的他的時候,她眼淚涌了出來,渾身的力氣像是使盡了一樣跌坐在地上。
就因為這個,就算是後來她看透了連成珏這個人,想明白了他為什麼要不尊連俊青的命令去提親,而是拐帶她走;想明白了他為什麼把身為外室的她引見給連俊青和連成璧;想明白了他既然娶了高門之女,為何還要對她寵愛有加;想明白了為什麼連俊青去世、連成璧辭官歸隱之後,為什麼連成珏翻臉無情。
正因為想明白了這些她後來有能力報復連成珏的時候,卻選擇了手下留情,未曾傷及連成珏的根底,只是讓他元氣大傷卻不知道幕後的人是誰,連成珏畢竟救了她一命,在茂松山上,如果看不見連成珏,她已經想好了,無非是三尺白綾了斷性命。
許櫻解開別住車窗簾的羊角扣,在車窗簾下面是一層薄紗,許櫻向外看,寬闊的山路上,幾個少年騎在馬上意氣風發……五月里暖暖的風夾雜著不知名的小花的香味傳到馬車裡,許櫻深吸了一口氣,
一切都過去了……
許櫻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平靜的面對連成珏,面對茂松山,許是因為這一世,她什麼都不缺乏吧……她現在有娘親,有能做主的祖父,有富有的義父,興旺得外祖家,上一世對她不好的那些人全都倒了霉,這一世她許櫻與連成珏再無瓜葛,她再不用連成珏救她性命。
許家老太太年輕時是個愛玩的,偏偏生在規矩比天大的董家,嫁到了世家望族許家,一顆愛玩的心被拘束得死死的,一直到老了無人管束了,她也沒什麼力氣玩了,像是這種端午時帶著一家子女眷出來踏青的事,老太太自然是樂意做的,就算是幾個在許家過節的少年做了讓老太太不滿的事,也不影響老太太的心情。
許家的女眷們過得一向拘束,如今能出門鬆散鬆散,就算是只能跟在車邊走的大腳的婆子臉上都比平時多了十分的輕快,許昭峰帶著弟弟們騎著馬來回照應著,也是忙得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