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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武景行一語道破,「內務府給御用織戶的銀子比起市價如何?」
「便是好年景,內務府給的銀子也要高上三成。」
「到織戶手裡的,又能有幾成呢?更不用說京里歷來是先下單子,再付三成的銀子,見著了實物再付五成,餘下的兩成不知哪年哪月……若是在內務府沒有靠山,誰能做得成這筆生意?」
連成璧點了點頭,「皇上是覺得內務府有人從中牟利?」
「皇上倒不怕有人牟利,這筆生意自太祖那一輩起,就是恩賞功臣的優差,是太后提醒皇上,要到江南走一走,是為了諦聽司的事,太后怕皇上幼主臨朝,江南的諦聽司生變……」
諦聽司?連成璧愣了一下才省過味兒來,連家行走商道多年,也曾經聽說過有個諦聽司,專為皇上打探民間動向監查百官,但是此事知道的人了了無幾,尋常百姓便是聽說過,也以為只是謠言罷了。
「皇上派你到江南……」也就是說皇上對武景行極是信任了,可是又帶著他……他明面上可是山東一系的人,皇上真對劉首輔毫無芥蒂?古來幼主與撫臣,少有善終……
「皇上自是信你的。」武景行沒說他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說了連成璧多少的好話,也沒說劉首輔對這事心知肚明,卻裝傻充愣,所謂監查諦聽司,其實就是太后在暗地裡替皇上培植自己的勢力的第一步。
連成璧心裡裝了這許多的事,反而覺得自家的事是小事了,誰知剛回自己所居的上房,便瞧見龍睛在給什麼人倒茶。
欽差居所,哪能就隨便讓陌生人登堂入室了,待看見那人的官靴之後,龍睛略閃了身,露出了那人的臉,是楊晏。
「不知楊大人有何貴幹?」
楊晏站起身,向連成璧拱了拱手,「下官與武駙馬有些事要說,說完之後又想起了些許小事,想與連大人說一說。」
連成璧這才明白,為什麼楊晏在自己面前總是自稱下官,原來……他也是諦聽司的人……自己與武景行同來江南,難道已經被默認與諦聽司有關聯了?「楊大人不必如此客氣,有何事您儘管講。」
「連成珏……」
「呃?」
「穆家不知怎地,找到了下官,下官將事情加加減減地說了,事關欽命要犯,穆家也未曾多問,只是問下官那要犯與連成珏有何關聯?下官也被問住了,特意來連大人這裡也問一句。」
「連成珏已經死了。」連成璧說道,「他年少無知之時,曾經被壞人蒙蔽過,做過一些錯事,現下他已然死了,還是不要問了的好。」這就是說連家要咬死了連成珏已死這件事。
「那穆家的九姑爺呢?」
「我與他素不相識,怎知內里詳情?許也是被騙了吧。」
楊晏點點頭,連家不打算保連成珏,甚至連成璧覺得他早死早超生,他對連成珏這個最後一個知情人,也知道該如何做了,至於穆家……就算連成珏是穆家的姑爺,出了錦衣衛和數名江湖人在自家的梅園裡圍捕看園老人的事,穆家這樣的人家也不會保連成珏……或者說避之唯恐不及。
「既是如此,下官告辭了。」楊晏是做官差的,不似是外人想的一般,錦衣衛還是知道底線的,殺人滅口的事是不會做的,但是既然穆家問了他連成珏是什麼人,他不把實情告知穆家,日後穆家若是有什麼變故,豈非是他的過錯?
武景行帶著連成璧到了江南,依著他文官的出身和與劉首輔的牽連,又與皇上的心腹之臣武景行交好,這樣的人若是如言保連成珏,楊晏還是能替連成珏瞞一瞞的,也好賣個人情給連成璧,可看著連成璧的樣子,怕是對連成珏欲除之而後快,既是如此,不如同樣賣個人情給連家,也賣個人情給穆家,把連成珏的實情說出來,至於穆家會如何處置他,是穆家的事。
錦衣衛的底線就是如此,不會自己殺人,但合理合法之下,借刀殺人是從來都不會手軟的。
龍睛有些似懂非懂地送走了楊晏,回到屋裡卻見連成璧拿起了看了一半的書在看,不像是有什麼事,「十爺您可是要歇著了?要不要小的替你打水洗一洗?」
「讓店家燒水,今個兒我要洗澡。」
「是。」
連成珏將最後一張銀票塞進了衣裳的夾層,自從梅園出了事,穆家的人待他就不似從前,原本說要借他銀子將生意做大,現下也不了了之,穆九被蒙在鼓裡,只覺得人人都似對她極好,可連成珏自幼在連家長大,別人對他是真好還是應付故事,一望即知。
穆家,他已經呆不了,甚至連蘇州都呆不了了,管仲明雖然死無對證,可穆家若是知道了實情,定不能容他這個與江洋大盜有瓜葛,甚至連錦衣衛都引到自家的姑爺。
自從出事之後,他就開慢慢的將自己本來就是唬弄穆家的生意收了,聚攏了所有能聚攏的錢財,現在穆家說要借給他做生意的錢既然是無望了,連成珏已然預備著走了,他的目光投到了鐵梨木撥木床上的針線簍子,只覺得上面小小的大紅肚兜紅得刺目……
連成珏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向外面走去,卻連自己的妻子與穆大奶奶相攜自遠處有說有笑地走了過來,他一轉身拐到了另一個方向……
☆、186
穆大奶奶幾乎是剛一踏進屋裡,還未曾登上二樓,就覺得不對了,穆九自婚後一直跟夫君住在穆家花園的宜安樓里,一樓只做待客起居之後,二樓才是夫妻兩個日常的居所,往日一樓必然要有一兩個丫鬟值守的,可今日卻是空空蕩蕩的……穆九不是那些個會放縱下仆的,素來對丫鬟們管束極嚴……更不用那種一腳踏進來,就覺得樓里空空蕩蕩的,不止樓下沒人,樓上好似也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