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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我自從認得了你,便在心裡想著,若是異地而處,我會如何……我怕是會不及你吧。」
「人若天生的好命,何必髒了自己的手。」許櫻用手指梳著連成璧的頭髮,若非兩世為人,她又豈能有那般狠辣的手段。
「梨香死了的時候,我心裡想的是……原來我活到現在,竟只因連成珏的一念之差……」連成璧、連城璧……連家價值連城的寶玉,竟然是靠著旁人才活到如今的,他雖知道連成珏的狼子野心,竟只顧自己任性、發脾氣、使性子……絲毫不知該如何反擊……
「他未讓梨香動手,你才未能查覺梨香的異動……再說……便是知道連成珏已死,梨香也不過是想要我肚裡孩兒的命罷了,一分一毫也未曾傷過你……你未對她起疑心……實因她從未想害你……」
連成璧搖了搖頭,他本就是自許高潔的性子,可這些事卻逼得他慢慢入世,若非許櫻,怕是他更倉惶無依吧……他伸手摸了摸許櫻的肚子,他的孩兒在裡面長大,若是他還低頭只顧自己,怎對得起妻兒?「我要去蘇州。」
「呃?」大齊律……京官無旨不得出京……
「武兄弟奉了皇命要去蘇州採辦絲綢,聽說能多帶一個文官……」按理不管怎麼樣都不應該帶一個翰林院的編修去蘇州,可武景行現在是正經的一等侍衛大齊朝駙馬爺,皇上的寵臣,他說多帶一個翰林院的編修,只要理由編得像樣點,還是成的。
「你去蘇州又能如何?」
「管仲明是連成珏的舅舅這件事不能泄露,連成珏連活著的事也不能外泄,這兩人是連家的心腹大患,必定要除了我才能心安。」連成珏的性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他既然躲到了蘇州,又娶了穆家女,打得八成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主意,若不趁他羽翼未豐時除了他,待他羽翼豐滿連家也好,他也好,想要除了他怕是都要費一番的功夫,甚至有可能原氣大傷,他現在不是當初那個無牽無掛的探花郎了,他有一大家子人要顧,若不斬草除根,怕是連覺都睡不穩。
蘇州大鹽商穆家所住的地方叫嘉秭園,占地約十二畝,是穆家剛發跡時,買了敗落的前明王府舊花園改建而成,雖說那些逾制之物早就被拆得一乾二淨,可山水地勢更改不多,尤其是約麼有一畝之巨的梅園,梅園在嘉秭園的最外邊,與園中只有一道窄門相通,如此行制據說是因為早年間常在貴人來此賞梅,梅園曾被送給過蘇州府,後來又還給了穆家,梅園的梅花在蘇州都是頂尖的,更不用說那連京中權貴都趨之若鶩的梅子酒了……便是這梅園對穆家的人如此要緊,也沒有人在意梅園看園子的老頭換了人,原先的那人本就喜酒,有一日喝多了酒跌倒在荷花池裡,再沒爬出來,現如今的那個是姑爺薦上來的,據說是原來看鹽田的,是個極妥當的人,管家也未曾多問,便讓那人進了府。
據說些人沉默寡言亦不多話,一整日裡有時甚至不和人說一句話,不是梅花盛開的季節,梅園裡向來少有人跡,這樣的性子反而是極好的,也沒人去管他,只是每日有個人給他送飯罷了。
後來他又說送去的飯冷得快,要了一套鍋灶,自己生火煮飯,連送飯的人都省了,只需每旬送去米麵油鹽便成了。
沒人知道的是——穆家的成龍快婿去梅園去得比送米麵的人,還要稍勤些,「舅舅,這些酒肉是我特意自煙雨樓買回來的,點心是如意坊的,夠您吃一陣子的了……」
管仲明斜眼看他,「我是刀口舔過血的,龍肝鳳膽我吃過,糠咽菜我也吃過,我不會為口腹之慾便離開梅園的。」
「外甥只是想要孝敬您罷了。」
「不必。」他搖了搖頭,將那些吃食推開了。
「舅舅您若是不信我大可以在這裡陪您吃。」
「不必。」
「既是如此,我便不打擾了……舅舅您在這裡慢慢養傷吧……」連成珏走出了一小段路又走了回來,「再過一個月穆家和我的運鹽船就要去遼東了,我可以安排你隨船同去,再隨我相熟的私鹽販子趁著河水封凍過江去……後金雖苦寒,聽說也是極好過活的……憑舅舅的一身本事……」
「我若想去,何必等著你來安排?」
「舅舅若是想出洋,我也可以……」
「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呆著。」
「可這終究不是久留之地,萬一有人知道了你我的瓜葛……」
「知道你我關係的只有連成璧,他還顧著自己的前程,怎會說出你我之間的關係。」
連成珏見他堅決已極不敢深勸,怕自己這個舅舅翻了臉,在這梅園就當場殺了他,只得緩步離開了。
待走到一條岔路時,他未曾往出園的方向而行,而是轉了個大彎,在一個極遠的地方爬上了一塊假山石,拿出懷裡的西洋千里眼瞧向管仲明的所在。
只見他撇著嘴將他拿來的酒肉點心翻了個遍,想了想用小刀在每樣吃食上都切了一小塊,包一塊油紙包里起身走了,又過了一會兒,只見他拎著兩個籠子走了出來,籠子裡裝得竟都是活蹦亂跳養得極肥碩的老鼠,他將油紙包里的吃食扔進了鼠籠,又將酒也倒了進去,坐在一旁看著老鼠們,過了約麼一盞茶的工夫,見老鼠們都活得好好的,這才拿刀切了酒肉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