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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就信僧信道,如今有了銀子,更愛尋訪這些得道之人,每日談經論道,好不愜意。
這一日他在三清觀中,偶遇一位遊方的道士,他見那道士衣著平平,樣貌普通,本未在意,那道士與他走個臉對臉,互施了個禮讓過去就是了,偏那道士眼睛盯著他看了三眼,咦了一聲,晃了晃頭,頭也不回地走了,竟跟他擦身而過都不肯。
許昭文本就迷信,見他這樣立刻起了疑心,三步並做兩步追了過去,攔住那道士,「請問這位道長,為何見了我轉身就走?」
那道士道,「貧道想起還有要事未做,這才轉身避走,請施主不要多心。」
「你明明是看了我三眼,說了個咦字,這才走的,我與三清觀的觀主是摯交好友,雖未出家,卻也是修道之人,這位道友若看出什麼,何妨明言?」
那道士嘆了口氣,「小道本姓袁,只因年輕時仗著頗有些占卜相面的本事,道出不少天機,平白折損了道行,耽誤了修行,這才離家出來遊方,若非有緣,絕不輕易與人相面占卜,誰知與道友走了個臉對臉,心中對道友之運數頗覺可惜,這才忍不住出聲……道友若是修道之人,當知修行不易,還是不要再追問了吧。」袁道士說道。
「所謂相見既是有緣,道友若是看出我有災劫而不說,豈非更壞了修行?」
「道友只是時運不濟罷了,並未有災劫。」
許昭文這一輩子一直在感嘆自己的時運不濟,袁道士這話正中下懷,「我如今運勢不差,您又怎能說我時運不濟呢?」
「旁人命里若有五斗,得了五斗當說運勢極佳,命里明明要有九斗,偏偏只有五斗,自是時運不濟。」袁道士說完嘆了口氣,「我這嘴快的毛病終究是改不了的,你聽過也就算了。」
「不瞞道友說,這些年早有數位道友如此替我批過命,並非什麼新鮮之事。」許昭文嘆道,說罷拉著袁道士便往一旁的觀景亭而去,「我自己也替自己批過命,無非是撞見了煞星罷了,可那煞星已經去世了……偏我的華蓋運已過,一生也就如此了。」許昭文話雖如此說,卻真心覺得這袁道士並未問他的八字,只是相面就說出這麼多事來,果真是個神人,當下便起了結交之心。
袁道士見他不再糾纏問命運之事,也與他談論了許多的道法,見許昭文說起來頭頭是道,也起了結交之心,兩人竟一見如故了起來。
許昭文只覺得與袁道士談論未曾盡興,硬拉著他要去吃酒,袁道士推說是出家之人,還是硬被他拉去了一家素齋館子,許是這袁道士真是個守誡律的,不善飲酒,三杯素酒下了肚,臉便紅了起來,說話舌頭也大了,「許道友,你我相見恨晚啊。」
「是,是,我也覺得相見恨晚。」許昭文又替他滿了一杯酒。
袁道士又喝了幾杯酒,就開始打開了話匣子,講自己當年算命的經歷,無非是算出某某人要有劫數,那人躲過了,他卻因泄了天機而被師傅責罰;又算出某夫妻是錯配姻緣,被人當神棍打了出去;又有無意間說出某某人家宅不寧,被人斥責……「這世道啊,做好人難啊。」
「這世上的人晦疾忌醫的多,真心懂道法的人少,連我爹都說我不務正業,又豈知我看破紅塵之心。」
「唉……你我如此相知,我也不好再瞞你了,你這命啊,並非是因你命里的那煞星改的,我若算得不錯,那煞星早在你十八歲之時,已經離你遠了後來是越來越遠,如今更是早夭,就算與你早年有礙,於大運卻是無礙的。」
「那我又是為何……」
「你把生辰八字報上來。」
許昭文把自己的八字報了,袁道士又是掐指細算,「你的生辰本就該是狀元命啊,就算不中狀元,最差也該得個功名,那煞星果然妨不到你。」
「可我為何如今仍是白丁啊?」
「你把你身邊的人的生辰報上來吧。」
許昭文又把父母、妻子、兒女的八字報了上來,算到董氏的八字時,袁道士嘆了口氣,「唉……孽緣啊,孽緣。」
「道長是說……可我之前合過我們夫妻的八字啊……」
「當是和順一生之命?」袁道士笑道,「要是我批也會如此批,此女命里無有官祿啊,有礙夫君仕途,卻無大礙,偏你早見遇過煞星,後又娶了無官祿的妻子,難怪有志難申,懷才不遇,咱們只是喝酒論道,道友回家,千萬不要與妻子爭吵,這都是命數,如今你們已經生兒育女,和順一生總比宦海沉浮,揉干心血要強。」
許昭文心道我寧願宦海沉浮啊!當初替自己合婚之人,何等的糊塗,竟然說是天作之合,自己也學藝不精,未曾多想,竟然把十幾年的命全耽誤了進去,「可有什麼解法?」
袁道士笑了笑,「有也沒有。」
「當如何講?」
「唉,罷了罷了,我見了道友的八字心中就有數了,原來道友此生命數當在我這裡解,我前日路過一村莊,向一婦人討了一碗水喝,因與那婦人有緣,看出她有心事,便替她女兒占了一卦,那女人的女兒命苦,本身八字極好,偏偏因八字好惹出禍事,被當地豪強連哄帶騙聘去給兒子沖喜,誰知那豪強只知她八字好,卻不知她與自己兒子八字不合,成婚沒三天那豪強的兒子便去了,那豪強的夫人是個不講理的,偏說是新娶的兒媳婦克夫,她那兒子連拜堂成親的力氣都無,又哪是那小媳婦克的?那婦人請動了保長里長等,這才把女兒接了出來,好好的姑娘,整日在屋裡哭泣,不肯見人,這都是世人不懂八字算命之玄,牽強附會,惹出的禍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