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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櫻想著把這畫收藏起來,他日連成璧真成了探花郎,就把這兩幅畫掛到京城的畫齋賣掉,肯定一時洛陽紙貴……就算只是想想,那情形也夠好笑的。
她正笑得開心,忽然聽見一聲咳嗽,一抬頭就見讓自己笑得失態的正主,正站自己外祖父的身後,與他同行的還有自己的未婚夫兼表哥,姥爺努力想要保持面色平靜,可是鬍子都快扭著麻花了,表哥憋笑得臉通紅,連成璧臉上五顏六色不知道是什麼表情。
「櫻丫頭,你在我的書房幹什麼?」楊秉誠到底經多見廣,就算肚子裡笑開了花,還是佯裝嚴肅地開了口。
「外孫女在找書。」許櫻肅容道。
「找什麼書?」
「山海經。」
「左邊第二個柜子第三行第四本書就是了。」楊國良指點道。
許櫻把畫放下拿了書,曲膝福了一福,飛也似地跑開了。
連成璧雖說拿回了畫,回想起自己尷尬的時刻讓許櫻撞個正著,難免有些惱羞成怒,但想到一向穩重不苟言笑的許櫻,因為看見了他的畫,笑得小臉通紅時的樣子,又覺得自己被畫成那樣也值得。
他把畫揣回懷裡,離了書院,找了個辟靜的地方拿了火摺子預備燒畫。
「喂!你幹嘛?」一個穿著道袍的小道士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燒東西。」連成璧頭也不回地說道。
「天乾物燥,此處又多有蓬草,你是要燒山還是燒畫?」那小道童走近了些,看清楚連成璧手裡拿著的是畫,「你可是茂松書院的學生?」
連成璧此時穿的就是茂松書院的學子一人一套的青布袍,這個小道童有點明知故問了,「是,你是三清觀的?」這方圓十里也只不過有三清觀一個道觀而已。
「正是。」小道童說道,「你要燒畫不如沿著這條路再往前走,轉過一個彎就是土地廟,那裡有燒東西土坑。」
「那豈不成了燒畫供奉土地了。」連成璧白了他一眼。
「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個儒家弟子,怎麼比我這個道家弟子還要神道。」
「你這小道士才是假道士呢。」連成璧哼道,卻把火摺子收了起來。
「有什麼畫這麼要緊非要燒掉不可?」
「自然是不能給旁人看的畫。」連成璧說道。
「唉,你們這些讀書人,亂七八糟的事是多,瞧你們一個個讀著聖賢書,心裡轉著自己的念頭,不累嗎?」
連成璧橫了他一眼,把畫折了幾折塞回自己的懷裡,「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武陵春。」
連成璧聽見這個名字愣了愣,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藏頭露尾的,還說別人心裡念頭多。」
「你什麼意思?」武陵春覺得連成璧的這個表情很眼熟,對了,許家的四姑娘聽見他名字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表情。
「武陵春本是詞牌名,少有人拿來做名字的。」連成璧不是那種知道了別人短處會迴避的人,直接揭開才是他的性子,他現在的表情就是你少拿這假名字唬我了。
「可是這是我師傅替我取的法號啊。」
「你不識字?」
「自然是……識得的。」後面的三個字他說得極小聲。
「四書五經念過嗎?全唐詩學過嗎?」
「我又不用考科舉,民間文字只學到千字文,之後就是學道德經了。」
連成璧瞧著他的表情帶了幾分的同情,「找些詩詞歌賦看看吧。」
「許是我師傅也不知道……」武陵春知道這是謊話,他師傅是半路出家的,當初也是考上過秀才的,因遭了變故才修了道。
「你的師兄弟都叫什麼?」
他的師兄弟用的姓都是本家的姓,可道號里沒有一個中間是陵字的,也沒有一個尾字是春的……「這不關你的事。」
連成璧臉上的同情更濃了,「你師傅許是有些緣由才……」
「總之我就是沒人要的就是了。」武陵春一甩袖子,跑了開去。
連成璧站在原地瞧著他的背影,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像是一直在說錯話。
連成璧回到自己屋子裡的時候,連成珏卻不在,在屋裡等他的是楊國良。
「你在這兒幹嘛?」他跟楊國良稱不上有多熟,但也不討厭他,若是那些他討厭的人,他一踏進門就要攆人走了,他至今人緣還不算太差,遭人圍毆什麼的,全仗著長得還不錯,就算是發脾氣也讓人瞧著順眼,否則就算他叔父是山長,也難免被人厭棄。
「送這個給你。」楊國良指著地上一角的火盆道,為了防火,不到飄雪的季節,火盆、火爐等通通是要被收走的,「如今物候乾燥,不能在野外點火。」
連成璧點了點頭,把畫扔到火盆里,楊國良又從袖口裡拿出一瓶酒灑到畫上面,「能燒得快些。」
連成璧拿了火摺子把畫給點燃了,瞧著泛著青色的火光,這個時候才覺得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柳師兄說他沒惡意。」
連成璧冷笑了一下,火光中他的臉被映得有些紅,更顯得艷若桃李一般,楊國良瞧著都愣了一下神,「櫻丫頭也不是故意的。」
「我一個男子,怎能跟她一個小姑娘計較,再說了,就算是她有誠心陪罪,也該是她親自來跟我陪罪,你替她說話算什麼?」連成璧像是被針刺到了一樣,說話又尖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