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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老爺能不去嗎?現在許家的男人們全聚在一處議論,說來說去的,誰都不會說讓許國定不要去,人家必定是匪,手裡握著許家的長子嫡孫的匪。
至於董家,許櫻打開手裡剛剛接到的信,又合上了,信是連成璧寫的,他覺得董鵬飛娶妻的事蹊蹺得很,親自去查了,在外面走了有一個月,總算查出來,董鵬飛是出去跟人一起喝酒,兩人分開之後不見的,只是後來董家的人說他是家裡人病了回家侍疾,可那天晚上,分明有人瞧見了好像有個做秀才打扮的少年,被綁上了馬車。
她原還在想,許榴嫁到董家,應該走的是太平官道,怎麼會拐到歧路,去了葦塘鎮,如今看了信總算明白了,兒媳婦——別說是尚未過門的,就算是已然過了門的,又哪能及得上兒子重要,董家賣許榴、賣許家,可是未曾有過絲毫的猶豫,如此的作派,真不愧是養出了她的好四嬸的人家。
許櫻理了理衣裳,捧著上了掛著精緻的八寶攢心鎖的烏木匣子出了門,一路上眾人都盯著她手裡的匣子,人人都知道許家出了大事,要說有銀子救許家的,只有許櫻一個人。
她跨出了二門,來到外書房,許家的男人們除了正在養病的許昭文不在,餘下在家的全都在了,一個個愁眉苦臉的,許國峰手裡的水菸袋裡面鼓出來的煙,已經把整個屋子都薰藍了。
她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把匣子放在桌中間,從腰間解下來鑰匙,打開鎖,掀開匣子,露出裡面的銀票和幾根金條,「這是我全部的銀子了,一共一萬五千兩的銀票,還有這些金條,足夠兩萬兩,你們拿去贖人吧。」
說完她環視了屋裡的眾人一眼,福了一福,退了出去。
除了出銀子她現在什麼話都不能說了,知道了前因後果又如何?許家還是要拿銀子贖人,至於讓不讓許國定去送銀子,不管她說什麼都是人微言輕,不如不說。
楊氏不知什麼時候追了出來,見她從外書房退了出來,伸手去拉她的手,「錢財身外物,你一個女子,莫要出頭才是真的。」
「娘,我只把銀子放下了,並未曾說什麼。」
楊氏點了點頭,「如此便好。」她瞧了一眼屋裡面依舊瞅著銀子犯愁的男人們,有沒有銀子他們都愁,愁的是要怎麼樣讓許國定心甘情願的去送銀子,至於許榴……他們能想起來一會兒,現在怕是早忘了。
她追過來,是怕許櫻逞強,說些什麼過頭的話,卻沒想到許櫻退得極快。
她原只知道許櫻好強,卻不知在許櫻心裡,除了自己和她是一家,旁人——都是外人,許國定多年的養育庇護之恩,她也用那兩萬兩銀子還了。
餘下的就是各安天命了。
許櫻看看晴朗依舊的天空,這天怎麼不下雨呢,許榴都死了,怎麼不下雨呢?
楊氏拉著許櫻的手,母女倆個一起慢慢走回小院,母女倆人從帶著身上的積蓄回到許家,處處防人算計,處處小時,加上許櫻經營有道,好不容易積攢上兩萬多兩的身資,就這樣一眨眼的工夫沒了,可許家上下沒有一個敢小瞧這母女二人,個個眼神里都帶著敬畏。
是啊,除了這母女,還有誰能救許家呢,這般大方的出手,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推脫,也不用別人來哀求,就是大大方方的把銀子送過去,然後雲淡風清的回來。
回到自己和許櫻所居的小院,楊氏嘆了口氣,「這回咱們總算有清靜的日子過了吧。」
卻見許元輝站在正屋的當中,瞧著正屋上掛著的和合二仙圖發呆。
「元輝!」
楊氏走到他的身後,扶著他瘦瘦的肩膀,這個孩子已經長高了呢,已經到了楊氏的腰間。
「娘,是不是咱們沒銀子了,就沒人算計咱們了?也沒人在我跟前說奇怪的話了?」許元輝說道,他自從進了學堂,耳邊就塞滿了關於嫡母和姐姐的話,他原覺得嫡母是自己的生母,並不記得傳聞中的姨娘長成什麼樣子,可那些人卻一直在提醒他,他是姨娘養的,不是嫡母生的,嫡母的那些銀子家私,全都是給姐姐留的,可他不在乎,都給姐姐就都給姐姐,他是男子漢,他能自己賺銀子,娘是好人,姐姐也是好人,她們對他好是真的,他知道。
「是啊。」楊氏說道,「古人說得好,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若是這銀子能換回你三姐姐的命,就更好了,那些人啊……怎麼這麼狠呢……」
古來綁票,綁女子是最不值錢的,誰家都不會要失了貞的女子,就算是劫到了,也多半是糟蹋了賣到煙花之地,哪有什麼好下場,許榴若是不死,怕是更慘,她那個柔弱愛面子的性子,自盡怕是唯一的出路了。
楊氏轉頭看了一眼許櫻,謝天謝地,他們沒有打許櫻的主意,若是許櫻被劫了,她怕是也要抹了脖子跟著去這一條路了。
楊氏雖心疼許榴的死,心裡卻也帶著一絲的慶幸。
許桔把屋門關得緊緊的,屋裡所有的帘子都拉下來,藏在自己的臥房裡,拿被子蒙住自己痛哭失聲。
姐姐死了,全家的人卻都在為元慶、元安奔波,只告訴她不要讓董氏知道,免得她又犯瘋症,可那是她姐姐沒了啊!她就只有這麼一個姐姐!
她雖是出嫁女,可她姓許啊!怎麼就沒有一個人問她死時什麼樣,難受不難受,有沒有人給她收屍斂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