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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晏聽到此處便笑了,「連大人您這也算是鋒火戲諸侯了,只是連大人可曾想過,財不露白的典故?現下江湖人都知道蓮花胡同的連家富甲一方,若是有人起了歹意可如何是好?」
這話聽起來是尋常的話,細品起來卻別有深意了,連成璧佯裝受了驚嚇,「楊大人您這是何意?下官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您可莫要嚇我……」
「下官絕無驚嚇連大人之意,京里雖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卻也不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世外桃源……」
這就有點近乎於明著要脅了,看來錦衣衛也是確認了在連家左近殺人的就是管仲明,為了防真有哪個江湖人把花紅拿走了,明著打錦衣衛的臉,不惜派人上門來要脅……
☆、180
連成珏盯著自己面前的茶杯,目光陰冷地似要把茶杯里的茶水全部凍住,半個時辰前他接到的信早就已經化為灰燼,被忽然吹得屋內的風吹得四散。
他以為管仲明早就死了,畢竟皇上的表彰早就傳遍了天下,九門提督、錦衣衛、大理寺皆有功勞,頭一功便是抓獲悍匪管仲明一夥,管仲明於二月十三在京城菜市口伏法。
沒想到的是,那死人卻能傳信給他,他認得信上的字跡,管仲明讀書不多,那一手什麼體也不是,連端正也稱不上的字,絕非尋常人能模仿的,外人也不會一開始便稱他為外甥。
他是十一歲時遇見得管仲明,對那個自稱是自己舅舅的男人並無什麼好感,卻也無什麼惡感,畢竟他當時在連家受盡壓制,舉目四望那些所謂的親人,真正在意的永遠都不是他,多個「舅舅」疼愛自己也是好的,只是這個舅舅行蹤實在詭密,不止不讓他告訴家中長輩他的存在,甚至兩人見面都是舅舅捎信進學堂,他在偷偷溜出去與舅舅見面。
舅舅看起來衣著光鮮,出手大方,對自己這個外甥也極為關心,直到他有次對舅舅的行蹤好奇,悄悄地跟著他走到一處隱秘地所在,見舅舅和幾個江湖人說話,一言不合之下,舅舅只是在眨眼之間,便取了先前還擊掌寒暄的一個江湖人的性命……
自那以後,舅舅再不隱瞞自己悍匪管仲明的身份,連成珏對舅舅也永遠存著畏懼,連成珏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可以雇兇殺人,也可以為了一筆生意燒掉幾十戶平民百姓的房子,謀害擋自己路的人……一樣無所謂,但他不是那種會髒了自己手的人,能花銀子讓別人動手的事,幹嘛要自己動手?而且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跟管仲明是一路人,他歸根結底是商人,殺人他雖不介意,卻也只是萬不得已才會動手,可管仲明……他親眼見過他只因一時心情不好,便殺人取樂。
這樣的一個人,偏偏是自己甩不掉的血親,更是自己奪回屬於自己的連家產業的底牌,只是這張牌,在自己離開連家之後,越來越累贅了,他離開舅舅一個人來了江南,便是為了慢慢的與他斷開關係,舅舅被捕入獄,更是讓他徹底放心,卻沒想到好日子沒過多久,舅舅竟陰魂不散……
他曉得自己這個舅舅的為人,他可不比連俊傑,自己三言兩語就能打發走,更不能讓穆家的人知曉自己有一個江洋大盜舅舅,自己成親前後「不依靠」穆家,早出晚歸學做生意,懂經營會與人為善的種種作為,正讓穆家的人放下防心,穆老爺昨日甚至說了要半分利貸給他本錢,讓他將生意做大,不要像現在這般小打小鬧整日忙碌。
他到了江南鹽商圈子才知曉,自己原先只盯著連家,實在是坐井觀天,鹽商富甲天下,山東連家雖富,在江南鹽商堆里卻只能占個中等,穆家的家資豈是連家能比的?可惜的是穆家老爺和幾兄弟都是極強的,自己雖能借勢,卻不能吞掉穆家,便是如此,他在江南十年生聚十年經營,一口吞掉山東連家還是吞得下的。
偏偏……
他盯著桌上最後的那一點點灰燼,這個時候他的好舅舅來了……穆家能憐惜他是連家棄子,卻不能容忍他與江洋大盜有半絲瓜葛……他眼前的金光大道竟又要成為鏡花水月……
穆九自嫂嫂那裡回來,一路上嘴角的笑紋就沒有消過,她原先以商家女之身,嫁到官家,雖說陪嫁十餘萬兩銀子,卻被婆家百般的瞧不起,不光是妯娌擠兌婆婆擺臉色,便是自己的夫君也說自己是「十全九美」,唯差出身二字。
守寡之後更是因婆家是官,娘家是商,受盡了欺負卻無處訴苦,便是現如今,她那個「婆家」還扣著她十萬兩的嫁妝未曾返還呢。
那時誰想到自己淒悽惶惶離了婆家,半路上就遇上了良人了呢……
連成珏模樣英俊知情知趣不說,還是個有骨氣有本事的,不要穆家相助,被連家尋到之後也不肯回連家,一心想要自己闖出一片天下,讓穆家和連家對他另眼相看。
這樣的人品,不止是父親兄長,便是幾個嫂嫂也是極為佩服的,自己剛才在大嫂那裡,便是聽了一車的好話,大嫂還讓她勸一勸成珏,成了穆家的女婿便是一家人,何必為了所謂的骨氣只是一個人小打小鬧做些生意,賺得銀子還不夠穆家一年紅利的零頭,便是不肯為穆家效命,似是昨日父親說的,以半分利借穆家的銀子,將生意做大總是成的。
穆家做生意周轉,借外面的銀子,最差也是一分利,這半分利,顯是父親為了怕成珏不肯借這筆錢這才定出來的利息,簡直跟白借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