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頁
約麼過了一柱香的時辰,總算聽到了門外鐐銬聲響,只見一個兩個錦衣衛在前面引路,兩個獄卒一邊架著一個披頭散髮,眼睛紅腫五官異位,臉上身上沒一塊好肉的人犯進了隆恩閣。
「這些個悍匪都是老油條,不管怎麼審問都閉口不言,呆會兒他若是有得罪之處,您只管大喊一聲,我們就在門外守著。」錦衣衛說罷一揮手,那兩個衙卒將那人扔到了地上,將他脖子上的鐵鏈鎖到了牆邊的鐵環上。
那人犯低著頭不說話,武景行前後左右的瞧著他,心裡雖明知這些悍匪落到天牢必定會被嚴刑拷打,見到被打成這樣的人,還是頗為心驚,怪道人說寧死勿要進天牢,進了天牢不管你是皇親貴胄還是江湖強梁,皆不是人……
「管仲明,你還認得我嗎?」
那人本以為是錦衣衛又來人審問,頭都不想抬,聽他這般說抬頭看了他一眼,「是你。」接下來就再不說話了,任憑武景行怎麼問都不發一言,武景行連問了一個時辰,都一無所獲,只得走了。
他心裡想著回去要怎麼跟皇上說,過了三四條街之後人漸多了起來,他因想得入神,迎面和一人撞到了一處。
那人瞧他衣著光鮮腳踩官靴又帶著兵器,十分害怕,連連稱官爺饒命,武景行瞧那人是個老者,一身舊衣,臉上帶著泥污,一條褲腿在原本該是小腿的位置打了個結,露出一條木腳來,被嚇得渾身發抖,實在是可憐,隨手從荷包里拿出一串銅錢扔給他,「受驚了,回去買壺酒喝。」說罷轉身就走了,並未看見那人在他轉過身後怨毒的眼神。
他想了想,沒有直接回宮而是到了蓮花胡同講此 「怪道人說人進了天牢便不是人了,那管仲明雖說殺人越貨害人無數,到了天牢里被整治得如同血葫蘆一般,一樣讓人瞧著心驚,那重枷足有二十斤重,鎖得人抬不得頭,鐵鏈洞穿琵琶骨廢了一身的功夫,腳上的鐐銬只有一尺的富餘,又掛著兩個十斤重的鉛球,人犯別說是逃,就算是走都走不動,只能由獄卒牽著……」
許櫻原躲在屏風後聽著,聽他這麼說不由得出了聲,「武侍衛您是說那人腳上戴著重鐐?」
「是啊,純鐵灌注的重鐐還拖著十幾斤重的鉛球,別說是走,就是挪都得別人攙著挪。」
「我聽人說管仲明有一條腿是壞的……」
「那我倒瞧不出來,他兩條腿都邁不動。」
「不,是說他有一條腿是木腿。」
武景行聽到這裡愣了一下,「嫂夫人,您是從何處聽聞此事?」他猛然間想起自己路上跟有一條木腿的人擦撞了一下,可管仲明不過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撞自己的人瞧著已經有六十多了,許是碰巧吧。
「我久在深閨,八成是聽哪個人隨口說的……」許櫻愣了一下道,「他原在張家莊出沒過,你不妨去問一問張家莊的人。」
「不瞞嫂夫人說,我如今在皇城值守,今日來都是奉皇命去天牢提審人犯,怕是十五之前都不得出京了。」
武景行雖說心裏面因許櫻的話隱隱覺得不對,要知道無論是嫁人前還是嫁人後,許櫻從來不會信口雌黃,她若是說管仲明有一條腿是木腿,那就定然如此……可今日他瞧著那人雖說兩條腿已經不能挪動,但是雙腳俱在……細思起錦衣衛眾人說得話,這些悍匪落網之後無論如何用刑都是不招,就連姓名都未曾親口說過,難道這幾個人里被認定是管仲明的人其實不是?可如今皇上正在高興,各大衙門都在等著受表彰領賞,自己紅口白牙無憑無據說那人不是管仲明,怕是會狠狠得罪一群人……
他想到這裡又歇了跟皇上提及此事的心思,回宮之後皇上召他問及此事,他也將編好的故事講給小皇帝聽,「那些悍匪入了天牢,經過錦衣衛眾人的一番審問,已然伏法,臣奉皇命去問話,他們雖閉口不言,但也面露羞愧之色,臣聽錦衣衛眾人言道,山東一帶的苦主,聽說管姓悍匪在京里落網,都多放了幾掛的鞭炮,感激皇上仁德,替他們除此惡人,伸冤報仇。」
小皇帝一聽他的這一番說辭果然很高興,又見他談吐風雅舉止穩重,也不似那些老臣一般老氣橫秋,總在他跟前擺半個長輩的架子,對他頗為喜歡,當即傳口諭,「三等侍衛武景行為人機智忠心恭忠體國,著升人一品侍衛,近身侍衛朕。」
他本來年紀小,傳這一句話的旨意亂七八糟,可是小歸小,天子一諾自然是一諾千金,武景行愣了一下,單膝跪地施禮,「臣謝主隆恩!」
消息傳到劉首輔和肖侯爺那裡,兩位顧命大臣都沒有別的話講,一是在珍寶齋一案,武景行的功勞是抹不掉的;二是勇毅伯無嫡子,只有這麼一個庶出的兒子,千頃田一根苗,如今瞧著也沒有什麼不妥之處,自然是能扶持就扶持;三是皇上已然下了旨,就算他還沒有親政,這樣只是升任一個人做近衛,並非涉及國家大事,沒有皇上頭一天下旨,顧命大臣就說不成的。
有這三條理由,武景行升任一等侍衛的明昭,在臘月二十八各衙門封筆之前,連同著表彰錦衣衛衙門、九門提督、京兆尹的明昭一起發了下去,眾人都各有封賞,可若論實惠,自然是武景行的官升兩級,又成為天子近衛最為實惠。
武景行欣喜之餘,心裡卻還是放不下管仲明一事,趁著朝會悄悄地將父親勇毅伯叫到一邊,將許櫻的話跟勇毅伯說了,勇毅伯卻道,「張家莊的案子早就被定成是管仲明一伙人犯下的血案,錦衣衛早就問過張大戶十餘次,若是管仲明真是有一條腿是木腿,錦衣衛自是早就知情,他們如今不說,卻將那人認成是主犯,你此時揭穿此事,怕是極為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