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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武陵春倒不覺得許櫻問他有什麼冒犯,「我沒什麼可瞞人的,我家本是在京城,老家在山東膠州,我父連生了六個女兒才得了我這麼一個兒子,偏我是個不爭氣的,投生在丫鬟肚子裡,生下來的時候還連累死了親娘,被抱養在太太屋裡也是三災八難的,算命的說需得當成女孩養才保平安,誰知改了名字穿了耳洞還是不成,人說我爹年輕時身在行伍殺業太重,難免礙到了我,需得舍我到道觀里長到十八歲,我爹和太太沒法子這才送我來的。」他說起父親的時候叫得是爹,說起嫡母時叫得卻是太太,看得出來事情不像是面上那麼簡單。
「原來如此。」許櫻點了點頭,這其中還有什麼曲折,卻涉及人家陰私,不好再細問了。
「其實為保家衛國,殺業再多有什麼當緊的?我爹卻偏放不下,人家一說他便信了……」武陵春望著遠方小聲說道,他與許櫻素昧平生,平日不願對身邊親近的人說得話,跟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說起來,心裡卻寬鬆了許多。
「你父親心裡也未必後悔,只是為人父母難免多心。」
「不畏懼武將?」本朝雖開國時重武,到了如今卻是漸漸的重文,常有文臣指責武將殺孽過重,打仗時便罷了,若是打完了仗什麼殺降、殺民等等指責就鋪天蓋地而來了,就算皇上有意安撫,也要削去些賞賜才能干休。
「武將有什麼不好的?」
「我爹倒盼著我習文呢,可我不願真等到哪天真有戰事,只能站在朝堂上噴口水,稍有不順便辭官回鄉還說是歸隱田園,真等到國破家亡的那天才說我早知道會有此日。」
許櫻想想她知道的那些言官可不是一個個只有鬥嘴的能耐,整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大罵世風日下,半點實務不會,只會罵人,「罵人麼,總比做事簡單些。」
麥穗和瑞春面面相覷不知姑娘跟這小道童一個站在石階下,一個坐在後門石墩子上在講些什麼,她們聽見了,卻沒聽懂,心裡卻直長草。
「姑娘……大姑娘在喚咱們呢。」
「唉,咱們走吧,莫要讓大姐姐等急了。」許櫻提了裙子,下了石階,走到一片花海之中,轉身看向武陵春,卻見他已經爬到了道觀後門的那棵槐樹上,嘴裡叨著草葉吹了起來。
許梅順著許櫻的目光向上看,也瞧見了一身道袍,騎在樹上的武陵春,她扯了許櫻的手,「真真是個野道童,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他雖是出家人,妹妹還是要避誨些的好。」
「我們倆個隔了兩級台階,又有丫鬟在,站在無遮無擋之處,心底無私說上幾句閒話又有什麼當緊。」
「你呀,總是有道理。」許梅戳了戳許櫻的額頭。
☆、53許忠歸來
許忠在臘月初一這天,匆匆回了許家村,許家村的人見他穿了件松江布的棉袍子,披了老羊皮里子,大絨面的舊披風,頭戴狗皮帽子,腳上穿著羊皮的靴子,直似闖關東的老客一般,頗有些不敢認。
「許兄弟,聽說你跟展七爺發財去了,怎麼這樣就回來了。」
「發什麼財啊,遭罪還差不多,無非是多點車馬錢罷了,我還要攢著娶媳婦呢。」
眾人想調侃說他發了財,見他這一身打扮也不好說了,哪有發財了,回了許家只背了個大包袱,穿得寒酸至極的。
百合也以為他沒賺著什麼錢呢,也不提這些,就是拿了新給他做的冬衣,又央人燒了熱水,讓他洗一洗再去給楊氏和許櫻磕頭,「你這一回不管是賺了還是賠了,大臘月里的回來了,都該給主家磕個頭。」
許忠笑了,「成。」伸手去摸百合的手,被百合躲開了。
「出去做了些事情,越發學得壞了。」
「四姑娘已經說了,我回來就給咱們倆個辦喜事,你就要是我媳婦了,怎麼連手都不讓牽。」
「哼!你當我是那些個輕狂的嗎?一日未曾拜堂成親,我便不是你媳婦。」
「你不是我媳婦給我做什麼衣裳,管我洗不洗澡。」
「果然是越發的壞了,我不管你了。」百合紅著臉一甩帕子走了。
許忠去給楊氏磕了頭,楊氏原不知道許櫻讓許忠出去做生意的事,這些日子許櫻因知道許忠快回來了,慢慢的把事情跟楊氏說了,楊氏說了許櫻一通,無非是閨閣女子,哪有沾一身銅臭的,如今家裡並不缺銀子,何必如此。
見許忠並未衣錦還鄉,心裡不但不惱,反而有幾分的高興,「你啊,雖說明是為奴的,可要說是櫻丫頭的長輩也不差什麼,怎麼也由著她的性子胡鬧,那些個銀錢賠了便賠了,不必掛心,讓櫻丫頭死了心也好。」
此時屋裡只有楊氏、許櫻、百合三個人,許忠終於說了實話,「奶奶,小的拿了姑娘的本錢,又跟著展七爺一道做生意,展七爺家的大管事是個能人,小的跟在他後面只是跟風,運送貨物也是跟著展家的商隊,穩穩噹噹的多少賺了些個銀子,刨去本錢和車交路費人工等等,毛利是兩千七百兩,去了一千兩的本錢,淨利一千七百兩。」許忠說罷,從自己的懷裡揣出了銀票,「這銀票原是縫在我貼身的棉衣里的,須臾不敢離身,只盼著能完完整整的交回主家。」
楊氏就是一驚,一是驚許櫻輕描淡寫的說拿了銀子讓許忠做生意,竟是拿走了一千兩,二是驚許忠竟賺回了一千七百兩的淨利……「這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