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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的人不止打連家的秋風,這京城裡的親朋故舊,沒有不被他們打過秋風的,若是那些個真豪富的,也似打賞一般的一年給個幾十兩銀子,若是那些個差些的,見到他們就關門閉戶,不與他們來往。
杜家大少爺原是個學業有成的,二十歲上考上了舉人,誰知害了急症死了,因此杜家就更是死氣沉沉的,一直到連成璧中了探花,杜家大爺滿世界的說要把自己家的女兒嫁給外甥,親上加親,聽說連成璧成了婚,又鬧了個沒臉,他不說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偏站在外面罵連成璧發跡了不認舅舅,哭自己的妹妹命苦,人走茶涼……
如今聽說了連成璧赴任已然到了京城,這三家人倒是有志一同,在家裡等了三日未見連成璧來拜見舅爺,就罵罵咧咧的往杜宅來了。
連成璧這一日正是往翰林院赴任的第一日,並不在家裡,許櫻一人收拾完了正院,正要收拾跨院,就見廖嬤嬤臉色頗難看的尋她來了。
「太太……舅爺來了。」
杜家的舅爺什麼樣,連成璧語焉不詳地跟許櫻說了,許櫻心裡也明鏡一般,杜氏能從一個官家女,嫁到商家,連俊青又贖買了那麼多杜家的祖產給杜氏做禮物,杜家想是敗了,連成璧又明知道舅舅都在京里卻不去拜見,想是杜家的人不肖得很了,連成璧這樣對母親極為懷念看重的人,都不想沾他們的邊。
「既是舅爺來了,就該請去前廳喝茶。」
「太太,您有所不知,舅爺……」廖奶媽雖說聽連成璧說過許櫻是個脂粉堆里的英雄,這些日子卻瞧著太太嬌滴滴的不說,說話也輕易不大聲,安排布置家裡有條不紊的,顯是個斯斯文文的官家千金,再厲害也有限,生怕她吃虧,「咱們捎個信兒請老爺回來?」
「老爺今個兒是頭一天到衙門裡報導,豈有半路上就找回來的道理?舅爺們來了,自應該是我出來招待。」許櫻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衣裳,見只是家常的襖子,見客有些寒酸,「廖奶媽您自去先招呼著,我一會兒換了衣裳就到。」
杜家人原就知道連家在蓮花胡同有這麼個宅子,要說登堂入室還是頭一回,三對夫妻大馬金刀地坐著,支使得丫鬟小廝團團轉,好似在自己家裡一般。
杜大眯著眼瞧著這宅子,「這宅子寒酸了些,成璧是探花郎,如今雖說是七品,總有往上升的一天,這宅子這般布置,倒似是他要在七品上做一輩子一般,小氣得很,怪道是商戶人家……」
「大哥你有所不知,成璧新娶的媳婦是許家的姑娘,雖說父親也是兩榜進士出身,卻是早早的故去了的,寡母守著孤女,自然把銀錢看得重些。」杜二說道,「我原說這樁親事不靠譜,偏你還不讓我去連家問,哪有外甥訂親卻不找舅爺相商的。」
「二哥你這話說得沒意思,當初我說把我家惠苹許給他,你偏說你家惠欣更好,一家人勁兒都不往一處使呢,怎能怪被別人鑽了空子。」杜三說道,杜三太太在旁邊一個勁兒的點頭,「我家雖窮些,可惠苹一樣是當著金枝玉葉一般教養的,論模樣長相性情,哪一樣不比姓許的姑娘強啊,偏被你給攪了。」
杜大太太原本沒說話,聽杜三太太說了話,也開了口,「是我攪得嗎?往連家傳信說惠欣是個碎嘴子的可是你?這帳我還沒跟你算呢,你別自己是個攪家精,還把屎盆子往我們頭年扣,金枝玉葉?惠苹到如今十六了,穿過幾件新衣裳?」
杜二的女兒是個長相平平的,當初也想跟這兩家爭一爭,掂量一下自己沒吱聲,借著連家的勢把女兒嫁給了一家綢緞莊的少掌柜,如今瞧著倒比這兩家強,兩夫妻互視一眼,偷偷的直樂。
他們夫妻的笑自然沒瞞過另兩家,這三家聚在一起掐架都掐了幾十年了,互相之間一使眼色就知道是怎麼回事,杜大和杜三放下了自己的爭執,又奔著杜二夫妻來了,「你們倒好,要找商戶人家倒找個好的啊?非找個只有兩間鋪面的綢緞莊少掌柜,你讓惠苹怎麼再往高嫁?」
「大哥,頭前我跟你說的,家裡開當鋪的鄭家,挺好的,惠苹也不小了……」
「好什麼啊?那家的少掌柜胖得跟豬一樣……」
「胖有什麼啊,男人胖叫富態。」杜二太太說道,她也是個胖子,自然不喜旁人說胖。
這六個人把連家的前廳當成自家的後院一半,你來我往的連喝著茶帶吃著點心,掐架掐得不亦樂乎。
許櫻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倒也聽出了這三對夫妻的性情,雖說是官家出身的,但因為家敗了,在市井裡滾了好幾圈了,偏又還放不下架子,就成了如今這不上不下的模樣,她心裡嘆了口氣,怪道婆婆早死,從她留下的東西來看,那是個清高孤傲的,偏為了家族嫁到了商家,雖說丈夫是個好的,偏偏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裡,生了三胎都沒站住,婆婆張羅著納通房,好不容易生了兒子,早前鬱結於心的那些個病,也全都找來了,這才早早的就去了。
她聽了會兒覺得聽夠了,使了個眼色,輕咳了一聲,姚榮家的挑了帘子,「太太來了。」
杜家的人都住了聲,一個個正襟危坐,瞧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媳婦蓮步輕移進了屋,許櫻本就生得白,模樣冷艷逼人,頭梳圓髻,戴了累金側鳳釵,因是新婚穿了件大紅織金八寶花紋的對襟長襖,露出一截雪白的月華裙,腳踩著大紅的繡鞋,鞋上綴著五顆梅花型的珍珠,這一身端是富貴逼人得很,她偏又進屋就帶著恭敬,「外甥媳婦給大舅舅、大舅媽、二舅舅、二舅媽、三舅舅、三舅媽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