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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說他這輩子花錢最痛快的一次,要數這一次了……把五兩銀子從荷包里掏出來交給許櫻的時候,他竟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我娘若知我舅舅還有今日的見識,怕要含笑九泉了。」他不求舅舅們能如何報答他,只求他們知道上進。
許櫻笑眯眯地收了五兩銀子,自背後抱住他,「我雖未見過婆婆,可我見著了你。」越多經歷的人,越喜歡連成璧這樣的性子,直白簡單,沒有那麼多累人的心思,「再說如今風氣如此,你年少得志,多少人都盼著你跌個跟頭,又有多少人要說你年少狂傲,那些個詞啊,都是預備好的人要往你腦袋上砸,可咱偏不讓他們砸,二舅舅今日就算是沒把錢送回來,咱們也一樣敬著他,心裡知道他是什麼人就成了,多少人造橋鋪路又找人四處宣揚,無非是為了名聲二字,咱們一年花那麼點子錢買個敬重長輩的名聲,不算虧。」
「楊家那般待你……你不恨嗎?」連成璧是知道許櫻和楊家的糾結的。
「他們好歹是我的舅家,也因為楊家勢起,許家才不敢欺負我們母女太過,我娘現如今才能在許家揚眉吐氣任誰都不敢欺負,楊家也沒害過我,有些事情自己心裡清楚就夠了,左不過外人瞧著我是出身山東望族,又有新貴的舅家,多了不知多少分敬重。」許櫻上輩子真得是低到了塵埃里,被人瞧不起到了極點,由此也更知道「名聲」、「尊重」的要緊。
連成璧拍了拍她的手背,「臘八時我帶你出去羅漢廟燒香吃臘八粥。」他自幼失母,許櫻何嘗不是自幼失父,他是被人寵著縱著長大的,許櫻卻是一個人帶著母親弟弟苦熬著長大的,難怪說話做事比他多了讓人心疼的穩重老成,因此他也想對許櫻更好一點。
羅漢廟離京城不遠,最有名的就是羅漢廟的廟會,每年進了臘月里就熱鬧得不行,人山人海摩肩擦踵都不足以形容其熱鬧,臘月初八這一日更是有人從三更天就出來排隊,就為了頭一鍋出來的頭一碗臘八粥。
廟裡的僧人們從進臘月就開始接受布施,京里的豪富人家都時興送到廟裡一斗黃米、一斗白米、一斗江米、一斗小米、一斗菱角米、一斗各種豆子雜果等等,臘八那日若有年富力強又孝敬長輩的,拿了布施的腰牌,自廟中便門而入,自後堂取一碗方丈親自在小鍋里熬煮的臘八粥,便算全了緣法。
連家自然早早的就將米送到了羅漢廟,連成璧夫妻早早的起來了,下帖子邀了許昭齡夫妻往羅漢廟而去,只見往廟上走的山路已然被堵得嚴嚴實實,走馬車的便道到了山腳下寸步難行,廟祝和五城兵馬司派來的衙役站在道口等著名門望族的馬車,將人往側邊的便道上引,那路雖窄卻無什麼閒人,極快的就上了山,從側門入了廟宇,方丈親自在精舍之中熬粥,為得就是招待貴客。
連成璧他們來時,見到了數位翰林院的同僚攜妻而來,大家一一見了禮,引見了家眷,好不熱鬧。
梁文初遠遠的就瞧見了許昭齡和連成璧兩人各攜了一名女眷到了,瞧那衣裳飾物,應是兩人的原配正妻,說起來今日最尷尬的要屬他的小妾淑靜,臘八節到廟裡逛廟會吃臘八粥這樣的事,雖說不拘年齡地位,民間老人多,官家出來的年輕人居多,不是單個兒來的,就是帶著原配正妻而來,他這般帶著妾室來的,格外顯得尷尬,人家也不知該叫她什麼,只得含渾的叫著,原配正妻們都自持著身份,也不願意和她多說話,更有些人因不知怎麼稱呼,遠遠的打個招呼便避開了,淑靜的臉色是越來越難看,「老爺,您還是帶著奴回去吧,莫讓奴敗壞了爺的名聲。」
「既然來了,豈有不吃完粥就走的?」梁文初道,妾室越謹慎守禮,他就越愛寵憐惜,帶著她往許昭齡和連成璧的方向而來,「許大人、連賢弟!」
許昭齡其實已經看見他了,見他帶著妾室來的,有點不想和他打招呼,可既然已經看見了,就不得不盡了禮數,「原來是梁大人。」
連成璧倒沒有那麼許多的偏見,也拱手施了禮,「梁兄。」
梅氏和許櫻後退了一步,施了一禮,梁文初趕緊的回了禮,「許夫人、連夫人……」他的妾室淑靜過來施了一禮,「給兩位夫人請安。」
許昭齡明知道他帶得是妾室,還是佯作不知,「這位是……」
「這是我的妾室,名喚淑靜的。」
「原來是如夫人。」許昭齡道,這如夫人實在不是什麼好稱呼,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如夫人,卻也是姨娘能得到的最高的待遇了。
梅氏瞧著許昭齡的神色就知道他覺得梁文初帶妾室出來不對,又深知許昭齡厭惡妾室的脾氣,趕緊打圓場,「早就聽說梁大人有位解語花,今日總算是見著了。」
許櫻也跟著說道,「不知如夫人家中的孩子可好?」
淑靜瞧著這兩位夫人衣飾光鮮舉止嫻雅,一望可知當是世家大族出來的,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氣度,瞧著這兩人都是笑,心裏面畏懼卻添了三分,求援似地瞧了瞧梁文初,梁文初見她如此,知道她是膽小害怕,以為世家女子都似他原配一般的笑裡藏刀,只得接過了話,「托兩位的福,犬子身體還算強健。」
「身體強健就好。」梅氏說完了也不知該說什麼了,瞧那位如夫人的神色,倒似是她們欺負她一般。
連成璧本來也沒什麼偏見,瞧著那如夫人小家子氣到極點的樣子卻生出了厭煩,指了指遠處某個眼熟的人,「有個朋友在,少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