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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死了,裴冬淨本該出家為尼,然而裴則臨死之際說,高宗憐皇后尚且年幼,不必如此。這事兒其實是真是假誰也說不準,但裴則本就是太子府中人,又為救其小舅子而亡,新帝便遵了這條規矩,讓即將十八歲的裴冬淨晉升為太后,移居清淨殿,同皇后一起掌管後宮。
話雖如此,然而裴冬淨從來不怎麼管事,她沒有經歷過太波瀾起伏的宮斗,就看著昔日找茬的幾個妃嬪被拉出了宮當了尼姑,還有兩個去守陵了。裴冬淨一邊隱隱覺得心驚,一邊又還是感激自己哥哥,她的心裡隱隱有種感覺,曉得自家哥哥定然是有某種野心的,甚至希望自己來完成,然而裴冬淨想,她註定是要讓裴則失望的。
她什麼野心也沒有,也沒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裴冬淨自己十分清楚她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女子,只是這份經歷著實有些不平凡。
當了太后之後,裴冬淨就更清閒了,每天坐在清淨殿內,這清淨殿如同它的名字一樣,清淨的可怕,除了幾個沉默寡言的宮女和太監,也就是琉璃能陪她說說話了。裴冬淨占著太后的虛位,實際上卻也幹不了太多事情。
今上只有皇后,慧貴妃,寧德妃三位妃子產下過皇子,也就她們有資格鬥來斗去,今上也並不專寵任何妃子,雨露均沾十分平衡,后妃們閒的沒事,依然喜歡鬥來鬥去,鬥著鬥著,便總要斗到裴冬淨面前去。
她們倒也並不指望裴冬淨能有什麼裁決,畢竟她只是個空架子,是個連自由也沒有的太后,但無論如何,她也是個太后。太后二字在後宮中,便是比皇帝還要重要的兩個字,即便如今占著著兩字的人無關輕重,光是這兩個字拿出來說,也足夠讓自己挺直腰板了。
裴冬淨在移居清涼殿的第二年冬天,自己十九歲生日那天,試著提意見,說無聊想要看戲曲,皇后竟然滿口附和,還請了個戲曲班子來為她表演。
裴冬淨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是有點拉攏價值的,她於是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妃嬪們的拉攏和討好,但自己並不特別對哪個好。
她總是當和事老,一副誰都幫,實際上誰也沒幫的樣子。這樣下來,誰都不得罪,算起來,也是個一心一意為今上的後宮著想的好太后。
這大概是她位數不多的才能中的一個——可以敷衍著每個人,當然,這也可能是因為那些人也在敷衍她。
慢慢的,裴冬淨過的越發自在,她習慣了被人伺候,也習慣了打太極,更習慣了置身事外看著妃嬪們的你爭我斗,她慢慢地都可以看懂其中的門路,卻完全無心參與,更怕參與後自己就力不從心了,故而只是裝傻般地總是說,以和為貴,以和為貴。
裝傻總是最簡單的,有時候卻也是最難的,好在裴冬淨天生瞧起來就有一分木訥兩分老實,倒也沒什麼破綻。
眼下,皇后就在哭啼慧貴妃什麼,裴冬淨只聽了慧貴妃二字,就開始盯著皇后的金步搖發呆了,慧貴妃嘛,謝興世生母,母憑子貴,本不怎麼受寵的,但生了謝興世便就不一樣,尤其他還那麼爭氣,十六歲之後戰功累累,五年間,已從懷國公變成懷王及平遠大將軍,風頭無兩,威望極高。
慧貴妃娘家劉氏一族也不斷擴張勢力,可與皇后背後的周氏分庭抗禮,加上太子並不如懷王強勢,皇后大概是極其擔心的,因此兩家朝上斗,後宮斗,真是沒有休息的時候。
所以聽到慧貴妃的名字,裴冬淨就想,肯定又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皇后來借題發揮了,只是皇后說著說著都哭著跪下,定然是什麼需要自己出馬的大事,裴冬淨並沒有興趣當皇后的盾牌,所以打算敷衍兩句。
然而皇后這一回卻道:「太后,您這一回可不是說她兩句就能好的呀。無論如何,懷王的婚事也是該著手了。」
嗯?懷王的婚事?
裴冬淨皺了皺眉頭,道:「懷王的婚事,慧貴妃操心便是,皇后你何必如此勞累。」
皇后道:「太后難道剛剛沒有聽見我說什麼麼……?左侍郎幼女左姝靜秀麗端莊,賢良淑惠,且對懷王一直隱有愛慕之心,臣妾找人測過,兩人八字也是很配的。可臣妾將此事說與了慧貴妃聽,慧貴妃卻一口拒絕,說是懷王已有意中人,卻又說不出懷王心上人是何人,懷王今年已二十有一,卻從未有娶妻納妾之意,讓人十分擔心。臣妾一番好心,慧貴妃卻猜忌臣妾,臣妾真是……」
說著,她又抹了兩滴眼淚。
裴冬淨仔細一想,的確,懷王都二十一了,怎麼從未聽聞懷王有妻妾?
她道:「皇上此前說過懷王沒有?」
皇后道:「自然是說過的,兩年前皇上便提過,但懷王只說無心此事,那時候懷王南下打仗,皇上便也就算了。如今天下還算是太平的,懷王卻是該想想這些事了……」
裴冬淨莫名其妙地看著皇后,心想關你什麼事?
然而仔細一想,剛剛她說的左侍郎,應該就是如今的禮部侍郎左文道,此人頗得皇上器重,妻子溫巧佳的哥哥溫子安也是個太學博士,最重要的是,他的長女左姝嫻如今正是太子妃,是皇后的兒媳婦。
皇后急哄哄地要讓懷王娶左姝嫻的妹妹,莫不是為了以姐妹倆這層關係,加倍限制懷王,以免懷王這顆不安分的種子將來破土而出?
況且懷王一直不娶親,的確很有些奇怪,保不準是為以後的什麼事情做準備……有心上人這個藉口實在有些牽強,懷王如今的身份,喜歡誰不能娶進去呢?總不至於是賤籍或是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