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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初雪的這天,西街的最中心的房子燈一直亮著,這棟小別墅是二戰時就建了的,僥倖在戰火中存活下來,一磚一瓦都流露著獨有的風韻,在鐵藝嫩黃的燈盞中,像是電影裡吸血鬼的小宅。
遲御帶著他的班底在宅子裡開小會。
他坐在廳里大圓桌的上首,還是一貫的冷淡樣子。柯米里爾坐在他的下首,難得嚴肅,抱著本筆記本電腦。其餘幾個年輕人分散坐著。
這些人一半是老頭留給他的班底,一半是他自己這些年提拔上來的。家族制的黨派,他身為養子而成為了大家長,本來就有不少長老心懷不滿。他接手家族近十年,從頭到尾想的都是洗白,也是朝著這個方向做事的。便又有不少成員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事實上遲御還挺佩服這些人居然集結了這麼久,在他洗白的差不多的時候才來捅一刀。
「也真沉得住氣。」他低聲喃道。
柯米里爾坐在離他最近的位置,聽到了他的話忍不住笑起來:「那也是被老大您逼得沒法子了。再不站起來,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也沒對他們做什麼。」
「利益。」柯米里爾嘆道,「不說這個了。反正成不了氣候。」
遲御點了點頭:「我把你們叫來,是商量一下勢力範圍重新分配的事。……」
小宅里開了壁爐,燒的暖融融的。讓嫡系的成員散了以後,天邊已經拂曉。忙亂了一周,沒見到秦肅,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遲御走了幾步站在窗邊,拉開窗簾。地上不知不覺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下雪了啊……」他在窗邊站了一會兒,毫無睡意。
天亮後不久,柯米里爾就交了一份名單來。
遲御看了兩眼,收好,便打算出門。
「老大您去哪兒?」柯米里爾皺眉道,「這時候還是別出門比較好,指不定有人昏了頭就在外面埋伏。亡命之徒嘛。」
遲御搖頭道:「就得引出人才好。我去隔壁街區一趟。」
「琴行?」
遲御點頭。
柯米里爾見遲御的背影在門口消失,忍不住自言自語:「有點看不明白老大了……一見鍾情是這麼厲害的事?」
小雨過後的早晨,空氣中都有種獨特的濕潤氣息。
秦肅所在的小閣樓的屋頂夜裡積了雪,早上下樓時,樓梯間便有些陰冷。秦肅不喜歡棉衣羽絨服,便還是厚風衣,裡面穿了羊絨毛衣,裹了條圍巾。
沒出太陽,即使走出樓梯間空氣也是涼的。
街口的咖啡廳倒是開門了,玻璃門和外牆上一片白霧。
秦肅推門走進去,暖氣的溫熱迎面而來。凍到麻木的臉頰和手被熱氣一熏,仿佛全身毛孔都開了。秦肅關上了玻璃門,決定今天早餐就不外帶了,還是在這兒吃吧。
——琴行的空調可還沒開呢。
一下雪,溫度就突然降了。準備都沒有。
秦肅今天沒什麼精神。他半夜就模模糊糊被凍醒了一次,從柜子里找出的毛毯沒曬過,略有些濕冷。他下半夜就睡得不安穩。早上出門前精神就不太好。
還有,有個男人一周沒來找他了。
秦肅完全不想承認自己已經這樣在意那個冷淡的男人,但幾日未見,真開始擔心起來。
西街的事兒傳的很快,瑪利亞幾乎是天天來找他拉家常,便玩笑般地說到了西街那兒進來悶悶的聲音多了,聽得出是加了劣質消音器的手槍的聲音。而秦肅練琴時確實見了不少行色匆匆的黑西裝大漢從街口一閃而過。往西而去。
出事了?
「嘿,秦,你今天的狀態不太好嘛。」美麗的白人老闆娘靠在櫃檯上喊道。
秦肅笑起來:「怎麼會呢,珍妮弗。」
老闆娘撩了一下打卷的金髮,一手搭在明顯的腰線上,嘴微微翹起,豐厚的紅唇便顯露出潤澤的色彩來:「別隱瞞啦。」
此時尚早,咖啡廳里只有秦肅一個客人。老闆娘顯然是起了興致,端了個咖啡壺上來給秦肅續杯,順勢就坐在了他的對面,兩手托腮:「讓我來數數,有個四五天了吧。」
秦肅挑了挑眉:「哦?從哪裡看出來的。」
「感覺不一樣。」老闆娘想了一會兒道,「我們都知道有人在追你,大手筆的,都猜是哪裡的貴族小姐呢,小瑪麗因為這個傷心了好久啦。從那些玫瑰花出現開始,你的心情就很好。但四五天前開始,心情就不那麼好了,連詢問我新品三明治的時間都沒有啦。」
秦肅愣了一會兒,苦笑道:「珍妮弗,你是為了三明治才這麼說的吧?」
老闆娘向他拋了個媚眼,然後站起身端著咖啡壺扭著腰走回了櫃檯。在有暖氣的地方,只穿了一件貼身的紅色連衣裙,妖嬈的很。
秦肅卻沒心情打趣了。
他匆匆喝完熱騰騰的咖啡,攏了攏風衣的前襟,走出了咖啡館。
陰冷的天氣,連天都染上一抹灰色。無雲。壓抑的很。
雨後的石砌的地面也還潮濕著,顯露出灰黑的顏色。石頭的縫隙有一兩處青苔,也不如晴天時是可喜的草綠。
秦肅順著石路慢慢走著,小店面大多開門了,只是天冷而開了暖氣,以致大多玻璃窗上都染上白霜。
又是幾聲悶響,像是彈弓打鳥的聲音,又像是裝上了消音器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