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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一眼就能讓人聯想到龍床的木床。
腦袋後面的物什冰涼僵硬,大概是瓷做的。遲御正好覺得一股涼氣從頭頂一路蔓延至腳底。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如泉涌的記憶一下子淹沒了他。
好像不久以前在床上填寫調查問卷的事情像是一個夢,朦朧而寡淡,而屬於這裡,浪漫點說是「這一世」的記憶深沉而尖銳,扎的他心口生疼。
——哦,對,疼是真疼,被扎了個對穿,可不是疼嗎。
遲御還能想起那把劍刺進胸口的冰涼,和握劍的人那雙帶著怨懟的眸子。
這情緒太強烈,他只能喘著氣,良久,才勉強能讓兩份不同的記憶分散開,這才冷靜了些。
這是一個和遲御所知的歷史都不同的時代。
靠北的齊國王朝已綿延百餘年數十代,顯出衰敗的跡象。靠南的越國王朝雖掌權不久,然南國多靡靡,已有了醉生夢死的跡象。兩國王朝周圍還有些小國,依附而生罷了。
齊國和越國的關係時好時壞,也時不時打一仗,偏偏誰都沒有吞併的本事,只好僵持而生。
遲御的記憶里,他是齊國護國大將軍遲家這一代的獨苗,上有一長姐,幼時便被選為太子妃,他自己也是年幼便做了太子的伴讀,老父兵權在握,正是風光無限。
他自小便嚮往沙場,讀兵書擅權謀。
十二歲時齊國和越國又開大戰,他的老父求了皇帝,把他一起帶上了戰場。
皇太子待他如手足,送別之日很是一番深情。他也感念太子恩德,下定決心要守好江山。
他自幼由名師名將所教,在戰場很是如魚得水,戰功赫赫。戰爭四年,他便升作了將軍,端的是前途無限。
然而皇帝果真是忌憚於遲家權勢的。
明明早知早逝的娘親是越國被滅族的前丞相之女,偏偏以此為藉口,說老父通敵賣國。
一個「賣國罪」,遲家就倒了。成年男丁皆處死刑,婦幼則充入賤籍。他已滿十六周歲,按律當斬,不過是太子求情,苟且求生。
他怎能不怨?
老父征戰多年,忠心耿耿,卻「流芳百世」。長姐賢良淑德,已做了太子妃,也只能「自縊」。他還記得回朝前還得了長姐有孕的消息,回朝後遲家倒的太快,帝王太心狠,這一「自縊」就是一屍兩命。
他怎能不恨?
若一死倒也罷了。留的一命,被拘在「封華閣」。這可是風塵之地!一男子之身,何以至此?!
遲家掌權之時得罪了不少人,落井下石的人不要太多。
合該遲御命好,他戶籍剛改,人便被越國世子護著了,這便是現今的越國皇帝,也是遲御記憶里那「你就當他失憶好了」的丈夫,秦肅。
遲御已覺得自己在「此世」的命不好了,細想一下,發現自家丈夫的命還要更為坎坷些。
秦肅是越國上代皇帝嫡長子。
越國上代皇帝寵信妖妃,荒誕不堪,激民憤。
越國上代皇后乃越國大將軍之女,秦肅出生之時,大將軍因兵敗而戰死沙場,越國一度處於戰亂之中,皇后便被廢棄於冷宮。待到秦肅八歲之時,棄後逝世。上代皇帝以其命克親族為由欲將其賜死。百官上書反對,國內早已民怨沸騰,此時越國同齊國的戰爭正處於下風,皇帝便以秦肅為質子,入齊國,以求一時和平。齊國國君允諾。
秦肅自小心性不凡,善隱忍,長謀劃。於齊國十年,不為齊國皇帝引為威脅。
齊國皇帝忌憚遲家威勢,將遲家打落塵埃。齊國國內表面波瀾不驚,暗中動盪無數。秦肅藉此機會籠絡多人。
記憶里遲御和秦肅早在宮中便已相識。
質子難為,遲御記憶里的秦肅只一副沉默寡言而自閉的模樣,十年如一日,宅在齊皇賜予他的宮殿裡,這才削尖不少齊皇的疑心。
他沒想到自己落難之時秦肅會出手相救,那時正處於極絕望的情緒當中,這人還能耐著性子數次往來安慰,又勾的他心生新志。
他是感激秦肅的,就算心裡明白秦肅救他,多半是為了在齊國埋入一個棋子,得用便是。
遲御相人的功夫不弱,他對比皇太子和這位越國質子,便知秦肅的城府了。一朝秦肅回國,只要有一點機會,他就是齊國最大的威脅。
可這又如何?
被逼急了,狗還能跳牆,兔子還能咬人。
遲御遭逢大變時才十六,再早熟也不可能不記恨齊國王室的。
他便也順著秦肅的意,勤學不輟。因為秦肅給過他一句話,「待到皇太子登基,他必會恩典於你。到時候再立於朝堂不是難事。」
剛巧此時越國皇室大亂,妖妃之子夭折,皇帝大怒,宮裡宮外一片血流成河。
皇室血脈只余秦肅一人,越國皇帝國書召回秦肅,齊國應允。秦肅回國。
他把自己在齊國的人脈交給了遲御。
這便是陽謀了,遲御不得不承情,還心甘情願。
兩年後,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大開恩科。遲家被平反。遲御以新科雙狀元身份,外放任武官。又兩年,重為將軍,守齊國與越國的邊境城市文江城。
而這兩年間,秦肅在越國花費無數心血,四下鑽營,卻多次因妖妃心情不順而陷入危機。越國皇帝甚至因妖妃一句話,下令讓秦肅入火坑,名曰鍛骨。幸甚於殞命前為人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