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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睡剛醒,身子還發軟發虛,使不上勁,這時候靠坐著微蹙眉喘息。
「如何?」皇帝沉聲問道。
把脈的太醫是皇帝的心腹,見過大場面。他退後一步行禮道:「回皇上話,將軍大人的身體已無大恙,只要好生修養便是。只是大人心有鬱結,還要舒心靜氣才好。」
「方子交給紅杞,你便下去吧。」
「臣遵旨。」太醫便倒退著出去了,紅杞也跟著出去,連帶四下的奴婢都在他的示意下往外走,不多時,殿內便退了個乾淨,只剩下皇帝和遲御兩人。
遲御一時間只覺得氣氛沉重,空氣中有什麼壓抑著,弄得他喘不過起來。
實在忍不住,輕咳出聲,一咳便收不住。
他順著靠枕俯下身大口喘氣,沒顧得上皇帝。
身子卻被攬進一個火熱的懷裡。
遲御只覺得一晃眼,就發現皇帝已經上了床,把他扣在懷裡一同半靠在床上。
這樣近的距離卻不是初次了。
他想起兩年前大婚時候的事。
齊國主動的求和,又是應允的「和親」,遲御一路從齊國到越國,心中情緒也是複雜難辨的。
時下民風彪悍,娶「男妻」不算常見,但也不是特別驚世駭俗。概因有些家族需要聯合,便以「男妻」名目行事。
遲御是齊國的守邊將軍,默認里,便連帶著他手下的兩萬士兵,都是陪嫁,一併算入越國了。
齊王祁遠是獨子,自被封了太子就沒什麼不順心的事。
遲御與他一同長大,多少知道這敗仗和這和親在齊王眼中是多丟臉的事。
更何況遲御自己知道,自己的兩萬士兵多是遲家舊部,本是齊國其餘將領無法收復才又入他手的,算入嫁妝入了越國,也算了了一些齊國舊臣的心事。
遲御不屑那些人重於權柄的心思。
但他還是驚訝於秦肅對他的重視。
因為封后大典太過隆重了。
他不僅不需要著女裝,秦肅是給他準備了護國將軍的正一品朝服作為婚服的。
即為婚姻,便和投降投靠不一樣,他遲御名正言順是越國的人了。
洞房花燭夜的當日,他也是想過那事的。
在齊國的時候,他名義上就被秦肅「圈養」了兩年,許多人都以為他們已經是那樣的關係了。其實並沒有。他們倆那時多是談論些詩書國事。
世人重名。他名義上就是秦肅的人,便也不在意實際上是不是。
他曾經想過,洞房花燭夜當晚秦肅會如何呢?
順勢成事?還是出言相協?或者是許以權柄?奪兵權?
遲御最沒想到的事,便是那晚秦肅帶了十幾壇的烈酒。
兩人就坐在床邊,一人一壇,相對無言地喝完了所有的酒。醉意上頭,秦肅對他說:「我再沒想到會有成為皇帝的一天。這裡,這張床,母后心心念念的地方,現下都是我的了。」
遲御也醉了,他迷濛地看著秦肅:「我才沒想到會有成為皇后的一天呢。」
他少時志得意滿,也曾暢想過,新婚妻子必會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白皙細膩如玉的臉龐,要很小,小到可以用手掌遮住。眼睛該是水亮的,帶著羞怯,鼻子高挺,秀氣,又小巧。嘴唇必不能是薄的,缺福,該是溫潤而稍顯豐厚,笑起來明妍亮麗。
現下一眼望去,對面的人是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了,只是不柔順,皮膚白皙也說不上,肌理分明的小麥色便是了,臉龐稜角分明,透露出冷厲的氣質,眼睛半睜半閉的時候是狹長的形狀,怎麼看都透出些陰鬱和犀利,鼻子是高挺了,嘴唇卻是薄的,仿佛勾起笑都讓人膽戰心驚。
這是他的新婚「妻子」,他的皇上,他的……「夫君」。
他笑著笑著就想要流淚,卻忍住了。
燭火下秦肅因酒意而柔和了些的眼神格外招人。
遲御受了蠱惑一般湊上前去,慢慢的。
身子卻被整個攬住,天旋地轉,兩人倒在掛著紅綢的龍床上。
龍床太大了,空空蕩蕩的,若不是兩人一同躺著,只叫人覺得空曠。
秦肅把他死死扣在懷裡,埋首在他頸邊低低地笑:「我年幼時最想的就是讓父皇看到母后的好,風風光光接母后在這殿裡。母后死後,我卻只想讓父皇付出代價。他多厲害啊,一個命令我就要沒命,我怎麼甘心?你知道嗎,我帶兵入宮時,那老傢伙竟還睜著眼睛對我說『豎子爾敢』,說『逆子』,我可不承認是他的兒子!我要叫他斷子絕孫!」
他冷笑了兩聲,直教人毛骨悚然:「這裡,還有整個越國,本來是他的,現下都是我的啦。我要叫他在天上看著,看著我擁有這樣大的一片疆土,做成他做不成的偉業,然後把這些都交給別人去!讓他對著列祖列宗懺悔!還要叫那個賤人九族滅盡,在地下跪在我娘親腳下請罪!」
遲御腦子半迷糊半清醒,潛意識裡還是覺得這不是他能夠聽的東西,卻被勾起的心事,也道:「那我又能怨誰呢?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阿爹死的不冤。」
秦肅抬起手勾著遲御的下頷,惡狠狠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不管心裡怨不怨都得為我做事。我可沒學過怎麼做皇帝,你打仗打的不錯,內政也能處理的好,文江城快變成你的國中國了,那些煩人的臣子總是讓我『早除禍患』。我可沒那麼傻。你先下是我的人,為我治國理天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