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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五日頭上,文章終於忍受不住,親自搶過湯碗一口一口給文竹灌了進去,她毫無反應,來一口便咽一口,吃下半碗後,一張嘴,卻又全部都吐了出來,文章大慟。
他哭著跪倒在文竹面前,摸著她瘦的見了骨的雙手,哀求道:“兒啊,你就可憐可憐老父,吃上一口吧。”
文竹的淚水更加洶湧,一雙眼失去焦點,眼中一片死寂,生機滅絕,嗓子低沉沙啞,卻是已經哭壞了喉嚨:“我也想吃,我真的想吃,可是我做不到。”
中宗八年春,四月;初二,文竹,歿。
四月二十八,北楚新皇趙洛登記基,號平宗,大赦天下,同時冊立四妃,下旨永不立後。
第113章 新皇
四月十五,早上開始便颳起了風,到了下午,狂風大作,路上都是趕著回家的行人,晚上,伴著閃電雷鳴,下起了暴雨,有經驗的老人兒都說這是十年不遇的倒春寒。
郊處一座小山,周邊都被用籬笆圍了起來,赫然竟是某個大戶人家的私產。山上種滿了竹子,竹林深處,一座修建的簡簡單單的墳塋孤零零的坐落在那裡。
墳塋之上猶是新土,墳前有香燭紙灰,另有小菜四碟,濁酒一壺,顯然這墳中孤骨的家人並未遺忘了他。
一隊約莫十幾個旅人停在了這墳塋前,一個中年大漢上前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回身對著領頭的少年點了點頭。那少年一臉陰鬱,聞言身體一震,滿面悲戚之色,他跌跌撞撞地從人群中跑了出來,行到那墳塋前,蹲下身去,湊近了,手撫上去,一字一頓,痛徹心扉——
文—竹—之—墓!
他深呼吸一口氣,眼中的淚水已經撲撲地落了下來,和雨水混在一起,落到那墳前與泥土混到了一處,濺到他身上弄髒了外袍下擺,那個袍縷金繡銀,華貴已極。
他閉上雙眼,手在墓碑上摩挲半響,下定了決心,緩緩站起,指著腳下墳堆,沉聲道:“給我挖。”聲音中充滿了肅殺之意,不容違背,他的隨從們轟然應了聲諾,取出事先準備的工具,便開始掘起那墳堆來。
片刻功夫,墳堆即被挖平,又挖下去六尺深,電閃雷鳴間,隱隱可風漆成黑色的棺木,縱使隨從們見慣了死人白骨也不禁驚出一身汗來,手下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少年見狀,推開擋在身前的二人,直接跳到了棺木之上,伸出雙手摟起一把浮土,便向著坑外一丟。
隨從們見狀,紛紛丟下手中鐵杴,學著他用手捧起浮土,轉眼間,棺木的頂端已經起了出來,一頭大一頭小,小年顫抖著雙手撫摸了一遍棺身,聲聲泣血道:“竹兒,你莫怪我,不見你的人,我總不信你已經去了。”他如此傷心,卻還是不肯說出那個死字,只用去來代替。
少年形容枯槁,正是日夜兼程趕來到此的趙洛,他連登基大典也拋諸腦手,皇父暴跳如雷,卻架不住他以死相逼,“生要見她人,死要見她屍,否則,你就準備兒臣的葬禮吧。”
望著文竹的棺木,趙洛遲遲不敢動手,他怕,他怕打開棺木,見到一具屍體,他顫抖著手,將棺木摸了一遍又一遍,忽地想通,若是不在了,他隨她去了便是,何憂之有?!
仰天大笑三聲,隨從們皆以震駭地眼光看著他,心道,主子莫不是瘋魔了,這可如何是好。
接過釘錘,趙洛神色專注,親手卸下一顆顆棺釘,隨著最後一顆釘子跌落地面,棺材吱嘎一聲,露出一條縫來,隨從們齊齊退了一步,趙洛卻上前扶住棺蓋,雙手用勁,費力地推起來。
棺材蓋一寸寸地挪開,趙洛咬緊牙關,一鼓作氣,砰然一聲巨響,濺起無數水花,那棺材蓋子終於落到了地上。
趙洛一眼掃去頓時欣喜若狂:裡面哪裡有人?!竹兒沒有死,竹兒果然沒有死,哈哈哈哈。
正高興著,隨從的霍三上前一步,擔憂地道:“聞得文家小姐歿於時疫,按照習俗應當火葬。”
趙洛聞言順著霍三的視線看去,見棺中大頭的一端,穩穩地放了一個陶罐,上面有高僧加持的符文,另有一個木箱,用蠟油密封死。
趙洛顫抖著手取出木箱,緩緩打開,馨香撲鼻,卻是放了許多乾花進去,裡面平平地放了一封信,信封上工工整整地寫道,趙洛親啟。
趙洛手一抖,木箱險些掉到地上,霍三見狀,把手裡的傘交給了另外一人,伸手去拿妹子 箱子,趙洛任他拿走箱子,探手取出了信,一雙手抖的厲害,信紙在他手中發出簌簌的響聲。
“少,聞君要登基,吾甚喜,汝聰明絕頂,定能成為一代明君。病體愈重,怕是拖不了幾日了,若是竹不幸去了,請君勿念。君若有痛則竹百倍於君,縱死亦不得瞑目。
君若猶念舊情,還請君長命百歲,竹在奈何橋前等君百年,共赴黃泉路。若是君枉死,只怕難以投胎,你我二人緣盡情了不說,等不到君,吾亦只能成為一抹孤魂,怕要魂飛魄散,永無超生之日。”
趙洛手裡的信緩緩滑落,霍三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又一手扶住軟倒在地的主子,見他兩眼迷濛,已然神志不清,一雙手卻時時地伸出去,那個方向,恰是放了裝有文竹骨灰的瓦罐。
霍三令一個隨從捧起瓦罐,他架起趙洛先行離去,其他人等合起棺蓋,重新埋好棺身,又把文家人放置的祭品重新擺好,今夜,只不過下了一場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