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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年哥兒機靈地打了自己兩個耳刮子,賠笑道:“小的多嘴了,小的多嘴了……”
趙洛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回到書桌前,提起御筆,卻比平日裡還要效率許多,他專注地盯著手中奏摺,臉上線條繃緊,眉目間青澀盡褪,越發地俊秀挺拔,卻是極吸引人。
文竹隱身側殿之中,透過層層珠簾遠遠地望著趙洛,手中的茶竟不知何時涼掉了,趙洛似有所覺,抬起頭來,轉了轉頭頸,一雙銳目向四周探了一圈,文竹立刻撤了一步,藏身在了殿柱之後,一顆心卻砰砰亂跳,耳邊似乎響起了鼓聲。
連續七天,趙洛都沒有見到文竹一片衣角。第八天,天還未亮,趙洛就起了身,光著腳下了地,悄無聲息地出了寢殿,黑暗之中一片寂靜,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苗圃,直到身後寢殿傳來了騷動聲,才轉身回到了寢殿之中,讓年哥兒服侍他穿戴整齊,準備早朝。
天尚未大亮,昏暗的天色中,趙洛的臉也被罩上了一層陰影,坐在八人抬的龍輦之上,目視前方,漫不經心地問道:“不是說那啞巴一大早就起來了麼?”
年哥兒冒出一身冷汗,心道,主子還真能忍,七天了,終於問出來了,便按照文竹事先教導他的,一板一眼地答道:“最近天氣轉涼,苗圃里也沒甚麼花需要伺弄,小的就打發她去了御衣司,皇上這幾日的衣服都是她親手調配的。”
衣服……想到身上穿的龍袍經過了那人的手,趙洛的心中起了一絲異樣的感覺,每一寸肌膚都灼熱無比,似乎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一層火焰。
他猛地把手裡的暖爐向年哥兒一砸,砰然一聲響,嚇了年哥兒一跳,年哥兒立刻下跪,趙洛不容置疑地道:“停輦,我要回去換衣服。”
年哥兒大驚失色,力勸道:“皇上,早朝馬上開始了。”
趙洛心中越發煩躁,他直接從龍輦上跳了下來,伸手一扯衣領,簇新的龍袍被他一撕兩半,他隨手丟到了地上,只穿著中衣大步向勤政殿行去,年哥兒不敢再吭聲,緊緊地尾隨其後,心道,文家老三果真厲害啊,人都沒有出面,就能把主子折騰成這樣。
趙洛回到勤政殿中,徑直向著御衣司行去,他一腳踹開房門,那個瘦削的身影正背對著他整理一件龍袍,聞聲轉過頭來,一張臉上滿是驚嚇,如同正在進食草葉卻突然見了狼的兔子,瑟瑟發抖,眼睛裡頃刻間就落了淚來。
趙洛見文竹這副樣子,心頭火起,吼道:“誰叫你來這裡的!你不要碰朕的東西。”
文竹哭的越發兇狠,整個人都要縮到了衣櫃中,趙洛大步上前,抓住文竹手腕向外一甩,對年哥兒厲聲道:“趕緊把她轟出去,不要叫朕再看到她!”
文竹縮手縮腳地跟在了唯唯諾諾地年哥兒後面出來殿門,年哥兒帶著她回到了她暫居的宮室之中,無奈地勸道:“您就別折磨主子了。”
文竹臉上猶帶著殘淚,人卻已經雨後天晴,抓起一把床頭的瓜子悠閒地磕著,理直氣壯地道:“誰叫我一時不痛快,我就叫他一世不痛快。”
年哥兒身子一抖,馬上換上了諂媚的笑臉,親自去倒了杯茶來,雙手奉到了文竹面前:“這得不到的是最好的,您吊了主子幾天胃口,奇貨可居的時候偏偏叫他失望透頂,接下來又當如何?”
文竹眼皮也不抬地一個接一個地嗑著瓜子,淡淡地道:“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年哥兒有些將信將疑,主子發了那麼大脾氣還會回頭找您?想到這文家三小姐對主子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這次,怕是也很難說,想到這裡,卻是帶了幾分看戲的心理,伺候趙洛這許多年,沒想到還有揚眉吐氣看主子出醜的這一天。
趙洛焦躁不安,索性推了早朝,史官忠實地記載,吾皇因龍袍不合心意,勃然大怒,拒絕早朝,卻是在他昏君的名頭上又小小的添了一筆。
他奏摺也不看了,命宮人送上來幾壺美酒,一個人自酌自飲,腦子裡始終縈繞著文竹楚楚可憐的樣子,那雙淚盈於睫的眼睛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酒越喝越多,人卻是越發清醒,趙洛雙眼緊緊閉上,又猛地張開,心中已有了決定,他站起身,喝道:“年公公,把她帶上來。”
年哥兒立刻應了一聲,馬上顛顛地去尋文竹,心道。料事如神,料事如神啊,又有好戲看了。
文竹拽著年哥兒的袍角,一步一挪,趙洛盯緊她的雙手,直覺甚是礙眼,他揮揮手,年哥兒小心翼翼地把袍角從文竹手中拽出,識趣地帶著一眾宮人退下,心中不無遺憾地想到,看來是不能親眼目睹好戲登場了。
趙洛心中也甚是迷糊,原本只是覺得這啞巴生氣的時候像極了她,如今看到她哭泣竟然微微有些心疼,太可怕了,怎麼會這樣?
他一雙俊眼盯緊了文竹,文竹一副膽小慎微的樣子,似乎不敢與他對視,眼睛盯緊了自己腳尖。
趙洛盯了她半響,俊臉之上面無表情,冷冷地吐了一個字,“哭!”
文竹不解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趙洛一身酒氣撲面而來,卻是帶著滿滿的男色醉了身心,她面上滾燙,趙洛已經不耐煩起來,再次道:“給朕哭!”
果然,趙洛開始對她的其他表情也有所反應了,這世界上最愛的男人就在面前,他最想做的事情卻是要自己哭,文竹心中苦笑,確實當哭,確實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