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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來到邊關之時,整日無所事事,悶在皇帳之中閉門不出,日日喚人送去烈酒,醉得一塌糊塗。
前日,藍止戈故意叫人停了新帝的烈酒,這兩日又處處躲著新帝,明明白白地給了那黃口小兒一個下馬威,叫他知曉這軍隊之中絕非他嬉戲的場所。
親兵不斷來報,新帝出了寢殿,新帝搬了張矮榻,端坐帳前,新帝在軍營之中四處遊走……“大人,皇上過來了!”
藍止戈一驚,正要迴避,卻見大帳的帘子被人一把掀開,新帝趙洛面無表情地邁了進來,藍止戈不得不站起身來,行了個軍禮,暗自慶幸今日戎裝在身,無需行那叩拜大禮。
他心中冷哼一聲,這小兒,定是按捺不住,來討要烈酒了。
趙洛聰明絕頂,如何不清楚這北楚軍神和他玩什麼把戲,他本不欲插手軍隊之事,這藍止戈實在欺人太甚,竟然無視君威,他卻是準備叫這藍止戈吃上些苦頭了。
這幾日,他日日觀察軍營之中操練之術,如今胸有成竹,見藍止戈不情不願地行了個軍禮,也懶得做那君臣相得的假象了。
趙洛徑直行到帳中虎皮椅處,一屁股坐下,淡淡地道:“藍將軍也坐罷。”
藍止戈也不客套,這小兒來者不善,等下還有硬仗要打,唯今之計,要多多保存體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趙洛也不廢話,單刀直入地道:“我觀軍中這五人小陣甚好,當先一人手持長槍,可挑落韃靼騎兵,隨後兩人手持盾牌護住兩翼,最後兩人又手持砍刀,將落馬的騎兵斬落刀下。”
藍止戈聽他讚揚,禁不住連連點頭,這五人小陣卻是他幾年前屢屢敗於段青煙之手後,翻閱無數古籍,又殫精竭慮,費勁無數心思方才創建出來,正是他的生平得意之作。
心中對趙洛大大改觀,心道,這小兒倒是個有眼力架的,待會兒叫人拿出我那珍藏許久的將軍烈,與他喝上幾盅。
趙洛見他得意,心中冷笑,又平靜地道:“只是這長矛兵高矮胖瘦各不同,長矛又是一樣的重量,有人使之如臂,有人用之不免時時阻塞,若是盡選身高體壯的士兵,這攻擊定會強上兩成。”
未待目瞪口呆的藍止戈反應過來,趙洛接著道:“這盾牌兵手中的盾周圍只要大上一寸,防護之處便可多上三成……”
趙洛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直指軍中弊端,所陳條款不下百條,藍止戈早已聽得失魂落魄,只在心中反覆念叨,世上竟有如此天才,世上竟有如此天才……
他年少時自認一時俊傑,就是段青煙也不過高他一線,若是趙洛與他同時從伍,那大寧怕早已是北楚的囊中之物了。忽地想到新帝登基之時的傳聞,據說此子宰相之才,公孫又白不知其身份時曾經心甘情願地讓出相位,他遠在邊疆,以為這不過是群臣為了取悅新帝編出來的戲言。
今日此時,他徹底明了公孫又白的心情,此子一出,天下何人能與之爭鋒?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公孫又白能在巔峰之時急流勇退也真不愧世人對他一代奸相的評語。
趙洛說完,見藍止戈不發一詞,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方才所言。趙洛也不打招呼,站起身來便要離去,行到帳門時,卻聞得身後撲通一聲,他回頭望去,見藍止戈跪在地上,五體投地,“請皇上親自督導將士練兵。”
北楚軍神,一代天驕藍止戈,竟是完全被這少年君主的風采折服,心甘情願俯首稱臣。
隨後,趙洛依然躲在皇帳之中日日飲酒,藍止戈時常陪著笑臉,拿出自己珍藏的各種美酒厚著臉皮登門求救,十之八九會被新皇無視,偶爾心情稍好會指點一二,單這一二之妙處卻已足夠他受用無窮,恨不能拜倒趙治膝下,認其為師。
京中公孫老狐狸一天一封奏摺,催促新帝還京,全被藍止戈無情地扣下了,這麼個人才,回到皇宮能做什麼?日日聽文官扯皮?實在是暴殄天物。
過得月余,藍止戈派遣在外的親兵快馬加鞭趕來回報,那人,終於自投羅網了。此時已被兵丁押解,向著大營行來,他心中歡喜,近來好事連連,今年實在是轉運之年啊!
正高興時,帳外傳來了軍士行禮的聲音,趙洛突地闖了進來,毫不客氣地道:“藍將軍,朕要啟程回京,馬上動身。”
藍止戈大驚,試圖勸阻道:“皇上,如今朝中無甚大事,這裡還需要陛下的督導啊。”
趙洛斜瞥了他一眼,語有所指地道:“再不回去,公孫大人怕是以為朕被將軍扣押了。”
藍止戈心中一顫,皇上,皇上知曉他私扣奏摺的事情了,隨即又想到,皇上天資縱橫,知道這事兒理所當然啊,他旋即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臣知罪,請陛下聖裁。”
趙洛戲謔道:“朕離京的時候,公孫大人磕頭送行,如今回京,藍愛卿也要效法公孫大人麼?”
藍止戈聞言,知道少年君主沒有怪罪的意思,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恭謹地道:“請讓臣為陛下送行。”
趙洛嘆了口氣道:“朕等不及了,剛剛得到密信,皇兄終於回到了京都,朕馬上就走。”
藍止戈無奈,親自把趙洛送上御輦,全軍將士盡皆跪禮相送,藍止戈親自持盞,遞上一杯水酒,趙洛接過,仰頭喝畢,環視四周,突地看到營門處一輛馬車,在這一片肅靜之中異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