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頁
文妙和文武二人這幾日來行經之地,多為窮苦之地,##典女者眾,路邊常可見衣衫襤褸頭插稻草之人,身邊又往往鋪了一張草蓆,草蓆上或是垂垂老者,或是面黃肌瘦呻吟不停的病人。
文妙自幼錦衣玉食,卻未曾嬌慣出富人家的驕奢之氣,見了這些窮苦人家,心中不忍,叫文武逐一打點,如是幾日,身邊銀錢用盡,她褪下玉釵金鐲叫文武拿了去典當換錢。
文武向來對她百依百順,也不去想這些東西都是各個長輩所賜,怎能輕易變賣,直接拿了去賤賣了十兩銀子。
他出了當鋪,直奔街角的文妙而去,正要把這最後的十兩銀子交到文妙手中,打橫里突地伸出一隻手來,搶了荷包就跑,文武追了一箭之地,因惦記著文妙,只得悻悻而回。
二人身無分文,流落街頭,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文武向來是聽從文妙的號司令慣了,撓著後腦勺傻傻地等著文妙吩咐,文妙卻也沒了主意。
二人躊躇之時,方才搶走荷包的少年卻在不遠處對他們招了招手,文妙就算脾氣再好也不禁著惱,憤憤地對文武喝道:“追!”
三人前後追逐,每當文武快要追上那少年時,文妙累得趴下,他又只得回來顧著文妙,如此往復,不知不覺竟然到了長江邊上,那少年一個猛子扎入江中,卻是蹤影難尋了。
此時天色早已昏暗,四周茫茫一片,江水正中卻有一艘五層樓船燈火通明,燈火映照出人影幢幢,卻絲毫沒有聲音傳來,文妙一個哆嗦,他亦是顫抖著聲音道:“不,不怕,咱們沒做虧心事兒,那鬼,不,不會找咱們的。”
“哈哈哈,”大笑聲音傳來,從江邊蘆葦之中盪出了一條小船,蓑衣草帽,卻是個漁夫,他爽朗地笑道:“頭一次聽到有人把這江上第一樂船稱為鬼船,你們還真是少見多怪啊。”
一聽說那一船子的人不是鬼,文妙的兔子膽立刻雄壯起來,她從文武身後蹦了出來,活潑潑地行了個萬福,脆生生地道:“咱們就是很少出門,倒聽大叔笑話了。”
那漁夫一張臉被草帽遮去了半邊,一雙眼睛漆黑地發亮,他本以為當面笑話這兩小兒,對方定然會惱羞成怒,這孩子卻如此坦蕩蕩,倒是博了他幾分好感。
他把船靠到岸邊停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一對少男少女,從二人風塵僕僕和衣著打扮,很快地判斷出二人必是離家出走。
他雖然不好管閒事,這個少女的性子卻著實討了他的好去,他開門見山地笑道:“你們兩個今夜可有著落?若是不計較我這舟小,不妨上來歇上一歇,粗茶淡飯聊以待客,還望不要嫌棄。”
文妙和文武自從家中出來後,就被文竹暗地派人一路保護,何曾見過人心險惡,聞言二人俱是一喜,文妙當即彎腰行了個大禮,爽快地道:“如此就麻煩大叔啦。”
待她跳上漁船,就著昏黃的燈光,那漁夫和她互相看清楚彼此的容貌,俱是一驚,文妙心道,好年輕的大叔,漁夫則在心裡想,她,她生得和那人有五分相像了,對文妙的好感卻是又進了一步。
那漁夫顯然在江上操勞已久,無需兩個孩子動手,自己利索地收拾了幾條魚,很快煮了一鍋噴香的魚湯,撒了點蔥花起味,一人一碗,就著魚籽小餅吃了,倒也別有風味。
吃罷飯,文妙和文武坐在船頭,那漁夫卻是把船盪向了江中的樓船,靠近以後,他呼喝兩聲,船上垂下了一個籃子,他只手抓住籃子,放了幾尾鮮魚進去。
此處在樓船上的燈光的映照下,文妙清楚地看見這幾尾鮮魚尾巴上一點鮮紅,鱗片卻是微微泛了金光,竟是極為少見的龍門鯉。
待那漁夫撐小船又駛離了樓船,文妙忍不住問道:“這龍門鯉向來難得,一條千金,可我見大叔只取了二兩碎銀……”
那漁夫嘴角彎彎,輕輕笑了起來,娃娃臉上顯出了幾條魚尾紋,倒是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他回頭望了眼那大船,低聲道:“就要開始了,先不要說話。”
文妙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原本來來往往的人影俱都不見,臨窗的影子動也不動,似乎中了魔咒般。
她正困惑時,一聲悠悠的琴聲驀地響起,隨著江水的波浪起起伏伏,漫天的星光突然爆發出了無數的光芒,樓船成了璀璨的中心,俗世上的一切驟然消失,這樓船,就是人間仙境。
待琴聲終了,文妙耳中仿佛還迴蕩著幽幽的琴聲,她沉醉其中難以自拔,隱隱地聽到那漁夫輕嘆一聲道:“若不是這幾條小魚,如何能離這船這麼近,如何離她這麼近……”
最後一句聲音甚低,漸漸消失在了他的唇齒間,文妙回過神來,猛地站起,那小舟吃不住勁,左右搖擺起來,那漁夫連忙穩了一下蒿,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月光的映照下,文妙鵝蛋臉上一雙明眸,形如月牙,未語先笑,端的是明媚可人,他卻如遭霹靂,愣了一下,文妙望著不遠處的樓船,玉手一指,斬釘截鐵地道:“我娘一定就在那樓船上,方才彈琴的一定就是我娘!”
文妙!
是妙兒,是他的女兒啊,漁夫徐祈元心中激動無比,一雙眼睛盯住了文妙不放,一旁的文武察覺他神色有異,立時起身,把文妙擋在了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