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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家風少納妾,黎安河人品正直,雖然略直男了些,不懂那些風花雪月,說話直白,但確實是位良人。
大黃氏信丈夫,也不會做出主動給丈夫納妾這事。
兩人感情和睦,當時羨煞了昭州貴女們。
就在黎南漳長到七歲時,大黃氏意外有了身孕,之前大夫診治說傷了根本難懷上,沒成想老天厚愛給了機會。
大黃氏想留下這胎,只是到底沒保住,三個多月就落了,自此大黃氏本來將養的身體又壞了,她還以為和以前一樣,沒成想更糟。
又過了兩年,大黃氏是藥不離手,身子沉疴,為母者,愛子深愛子遠,她自知時日不多了,也不信男人在壯年時喪妻能一輩子不娶,與其旁人,倒不如她自己挑。
就挑到了她的庶妹。
庶妹小黃氏定過兩次親,皆是還沒成親前,男方出了變故殞命,自此落下個克夫名聲。
昭州風氣開明,也難免有人嘀咕,不過小黃氏日子也不算艱難,黃家也沒刻薄庶女,還如以往在府上做小姐的日子,只是小黃氏自己心裡沉甸甸的,覺得拖累了姨娘。
大黃氏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個庶妹。
那時候庶妹年二十二了,又有人來提親,是個門戶不高的,再有就是大黃氏的心思,庶妹姨娘還在她母親手下過日子,又是她的親妹妹,也是漳兒的親姨,大黃氏實在是私心重了一次,求著母親拒了庶妹的親事。
再後來,親事拒了,小黃氏同嫡母來黎府看姐姐。
兩人年齡差了十二歲,大黃氏是嫡女,養在閨中時,就跟這個小妹妹見不了幾次面也說不到一塊,又不是看孩子。出嫁了,小妹才五歲大。
一晃這麼多年過去,大黃氏聽母親說起庶妹婚事頭疼,還安撫過母親,說庶妹也是可憐人,給了庶妹首飾衣料。
黃母便道:「你阿娘不是苛待孩子容不下人的人,只是她自小生性靦腆,出了兩樁這樣的事,連門都不願出,這孩子話少,心思單純,小小年紀,是越過越苦,唉。」
後來大黃氏想起庶妹就想起母親說的。
庶妹話少。
丈夫喜愛活潑的。
顧不得這些了。大黃氏一臉枯黃病氣,知道母親庶妹來還特意打扮了翻,只是即便擦了胭脂,到底是比不上庶妹健康氣色,她一時心緒複雜,只是再不甘不舍,還得為兒子鋪好路。
大黃氏推心置腹跟庶妹說了,來時嫡母也跟小黃氏說了。
小黃氏從小就是隱形人一般的存在,模樣、性子、才學都是普普通通,更別提還壞了兩門婚事落下個克夫的名聲,像是苦水裡泡著的一般,聽了後哪裡有她推辭不乾的份。
她一個庶出,做黎安河的繼室,那是做夢也沒想過。
大黃氏又拖了一年,才撒手人寰,離世那年,經常叫小黃氏來府里玩,實則背地裡留了一手——
她給庶妹下了不好受孕的藥茶。
大黃氏就怕庶妹有了孩子,到時候苛待她的漳兒。
這事大黃氏到死都捂得嚴嚴實實,可能怕丈夫聽聞後不恥她所做作為,也可能怕傳出音去,庶妹要是知曉了,到時候記恨她,再恨到漳兒身上。
她一輩子沒做過什麼壞,臨了了下了毒手做了壞事。
卻不知道,小黃氏也知道,只是裝作不知,嫡姐去後的一年後才正式嫁到了黎府,成了黎安河的繼室。
之後沒多久打仗,黎安河去打仗,府邸上下是小黃氏打理,管她的外甥,如今是她的繼子,任勞任怨,勤儉持家,對黎南漳視如己出。
到後來給黎南漳娶妻,再後來帶孫子。
小黃氏這一輩子過的辛苦,不像是為了她自己活,像是代替另一個人的職責活,所以小黃氏高齡時有了身孕,外頭說老蚌生珠兒,說生了怕壞身子沒命,她背了一輩子名聲,這次是拗下來,沒聽勸,硬是留下來了。
再後來小黃氏生了難產,生完看了眼兒子。
黎南漳跪在阿娘床前,哭的一把眼淚,說他會待弟弟跟親生兒子一般,有他在,這輩子都會護著弟弟。
「阿娘知道你孝順,阿娘早知道,漳兒你別自責內疚了,跟你無關,至於南珠,阿娘信你。」小黃氏說完氣音就斷了。
祠堂里,黎王爺透著裊裊的香菸,望著背後的牌位,長久嘆了口氣,「阿娘到死,還念著我,想讓我別自責內疚。」
「你那時小,也是事後才知道的。」鄒氏安慰。
那藥茶,黎南漳也是母親快不行時才發現了端倪,只是他知道時也來不及了,藥茶停了,阿娘身子也壞了,母親這般做也是為了他。
種種複雜,到如今,黎南漳也說不出什麼。
「後悔了,不該送南珠去京里的,留著他在昭州平平安安當一輩子富貴閒散郡王多好。」黎南漳越看越愧對阿娘。
鄒氏卻說:「昭州雖好,但得由著南珠,見過了外面,想回來了他自己決定,南珠有南珠的日子。」
黎南漳就想到阿娘,阿娘替他娘活了大半輩子。
「是了。」黎王爺那口氣鬆了些,又說:「他要是不樂意了,老子哪怕王爺位置不要,誰也不能逼得了南珠。」
鄒氏搖頭說:「咱家南珠打小聰明,很是通透,他不願意的,誰也逼不得還得罪不了人,哪裡像你。」
雖然是被拉踩了,但黎王爺很是高興,說夫人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