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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聞溪點頭:「沒錯,以前我看見有人求到我媽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我媽給他們注資。我媽直接說,就算她扔一個億進去,已經沉了的船也浮不起來,並且,船會沉,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他總結,「所以,不能因為憐憫和善良去做投資決策,而是需要理智與評估。」
裴厲問:「如果是你,你當年會給鴻森藥業注資嗎?」
賀聞溪毫不猶豫:「當然不會,岳鴻森這個人腦子不太好,形勢都那麼差了,原材料漲,什麼都漲,只有藥價降低,他還擴廠房擴生產線。除了已經落伍的機器,他沒有專利藥物,毫無注資或者收購的價值。那一段時間,垮了的藥廠沒有幾十也有上百。」
「他那時常說,只要給他一筆錢,把這個難關撐過去,他就能飛黃騰達。」裴厲低眼看著賀聞溪手裡轉動的筆,「我可能是養不熟,沒有同情,反而對他們抱著戒心。他在電話里跟人商量要把我送人時,以為我不在家,其實我都聽見了。」
賀聞溪轉著筆的手指一滯。
聽見曾經的養父,如同交換、販賣一件貨物一樣,商量如何將他賣出去,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我拿學校給的獎金,去買了一支錄音筆,過了幾天,我聽見他和他的妻子說照片已經遞過去了,對方要求他明天帶我去酒店。期間,他和他妻子一直輪流在我身邊守著。
第二天,我跟著岳鴻森上了車,他給了我一顆藥,說是維生素,我握在手裡沒有吃。在他開到酒店附近,減速緩行時,我趁他沒注意,打開車門跑了。」
「跑回了孤兒院?」
「對,我當時沒有地方可去,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孤兒院。」
只不過,孤兒院的大門緊閉,沒有人給他開門。
裴厲中考那年,經常會做相似的夢。
夢裡總是很冷,他不斷地跑,兩邊的景物模糊,雙腿酸重,心跳快到極致,肺像要被空氣擠破了一般。
但他一步也不敢停下,仿佛只要停下一秒,身後如影隨形的深淵就會將他徹底吞噬。
賀聞溪很快反應過來:「是駱婆婆?」
「是,我那時準備等到天亮,駱婆婆發現了我,說這麼凍一晚上,大人都會凍出問題,就帶著我去她家住了一晚。進了門,裡面很暖和。」
就是這一點暖和,裴厲至今依然記得。
賀聞溪想起駱婆婆說,好歹,也要讓小裴有個能去的地方。
心底的某一處忽地塌陷下去,沒頭沒尾的,賀聞溪開口:「以後我不跟我爸媽住了,我就買個大一點的房子。」
裴厲瞳孔微縮,順著他的話:「為什麼?」
嗓音乾涸,他隱約領會到了賀聞溪這句話的意思,但又立刻壓下了這股妄念,害怕自己不過是自作多情。
安靜了幾秒。
「這樣我就能分你一個房間啊,你想來住的時候就過來住,沒來的時候,我就幫你把房間門關上。」賀聞溪開始打算,「你一間,我一間,書房,遊戲室,收藏室,看來我至少得買個大平層才行!」
原來,妄念也能成真。
緊縮的心尖緩緩溢出酸甜的汁液,裴厲喉結上下動了動,才啞聲道:「好,記得到時候給我一把鑰匙。」
拇指和食指彎曲,賀聞溪比了個「OK」的手勢:「到時候分你光線最好那間!」
裴厲眸光晦澀。
人總歸是貪婪的。
妄念成真了,便會生出更深的妄念。
下午四點,約好的裁縫到了客廳,材質花色均不相同的布料樣品被放在陳列架上,還有一些不同款式的成衣作為樣衣被兩個助手推了進來。
賀聞溪上午精神還很不錯,才過了一個中午,就神情懨懨地窩在沙發里,有氣無力地開口:「先給裴厲量吧,他先我後。」
等裴厲站起身,賀聞溪視線忍不住就開始跟著他移動。
裁縫的皮尺細緻地量過寬肩、手臂、窄腰、大腿,又取下不同顏色的西裝外套給裴厲試穿。
在裁縫問出「您最喜歡什麼顏色」時,賀聞溪低低地答道:「黑色。」
「黑色。」
兩道聲音幾乎疊在了一起。
賀聞溪不知原因的有點高興,沒注意到,正在整理袖口的裴厲朝他看了一眼。
裴厲是典型的衣架子,屬於裁縫遇見都會雙眼放光的類型,他做決定很果斷,沒多久,就已經將西服的款式布料以及搭配的領帶袖扣全都挑好了。
賀聞溪犯懶,不願動:「領帶我要銀紋那一條,其餘所有式樣布料都跟他一樣。」
裁縫讓助手記下,又做了個「請」的手勢:「賀少,您的身高數據該更新了。」
賀聞溪已經很有經驗,大致知道自己這是又出現發情熱了,倦怠地抬起眼,他看向裴厲:「拉我一下。」
裴厲兩步走近,握住他伸過來的手,立刻就察覺到溫度不對:「不舒服?」
賀聞溪借著裴厲的力道站起來,雙腿突然發軟,整個人都跌到了裴厲的懷裡。發現裴厲沒有將他往外推,而是扶了他一下,賀聞溪乾脆不難為自己了,下巴熟練地枕上對方的肩膀:「我靠半分鐘,頭暈。」
手還握著裴厲的手沒有動。
他不知道的是,簡單的一句話,因為他的嗓音又低又輕,鼻音也重,像極了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