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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夜半起,拔毛寨十山六洞諸路人馬在山道上燃起長明燈,擺壇設祭,鑼鼓喧天。一時間雁過山主峰側峰燈火通明,火光細細碎碎蜿蜒上山,在黑夜裡如同閃著零星螢光的月下溪流。
半山練場有一處岩洞,洞中有水,長風不止,終年冬暖夏涼。此刻洞內燈火通明,寧非被一干漢子牢牢堵在洞裡不准出來,說是要恭候二當家前來搶親。
山洞裡唧唧咋咋的,都是女人們的聲音,那群好漢站在山洞外一個個心癢難撓,真想偷偷進去瞧熱鬧。
原來許敏帶上山的女子大多已經習慣了山上的生活,還有因與好漢們互相看對了眼而生出長住之心的。山上嫁娶之事還是她們第一次見,於是許多半大不小的姑娘們都好奇地湊到山洞裡,想看看所謂的「搶親」是怎麼回事。
寧非啐了一口:「搶你個頭,做做樣子罷了,我無父無母在這裡,那個蘇馬面能把我從誰的手裡面搶去。」
許敏笑道:「先別說了,來換上嫁裳。」她說著把手裡大紅色的繡袍抖開,寧非一看見就苦起了臉,指著許敏背後的檀木櫃:「那個鳳冠,我能不能不戴?我懷疑一天戴下來,脖子也會扭了。」
「這可是當朝馬皇后特命宮內造辦所仿其朝禮服製作,精美無比,本是給葉雲清那個髒鬼娶媳婦時候用的,現在葉牛頭獻了出來,你怎麼也得領人家一點心意。」
許敏話一出口,山洞裡的女人們頓時安靜下來,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馬皇后?馬皇后為什麼要給葉牛頭大王準備婚服?他們是什麼關係啊,一個是端坐高堂大殿的尊貴皇后,一個是全山寨聞名的邋遢大王……
這些女人大多是來自山嶽國的罪臣親族,被打入教司坊差點被充為官妓,後來讓許敏半買半虜地帶上山。本來真的以為進了賊窩,誰知道山上的男人們打打殺殺的時候一臉彪悍之氣,確實顯得匪性十足,可面對她們時卻顯得憨厚尷尬,比起她們在教司坊遇到的衣冠禽獸們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去。現在聽得似乎這些山賊們也大有來頭,心裏面既是惴惴不安,又是隱懷興奮。
寧非之前就猜到山寨或許大有來頭,現在聽許敏這麼說,再無疑惑:「許敏,這事說出來沒關係嗎?難道不是寨子裡的秘密,你就不怕被我們泄露出去了?」
許敏呵呵道:「葉蘇兩位當家說了,山寨已成氣候,就算淮安國想要拿我們怎麼樣,也拿我們不能怎麼樣了。既然有恃無恐,自然可以把事實真相『泄露』給他們聽聽。葉大王還說了,真想看看他們那笨皇帝氣昏了頭的傻模樣。」
寨子與徐家軍的膠著狀況在逐日瓦解,連日裡屢戰屢勝,偶有不敵當即且戰且退,把一支三萬餘人的大軍硬是折損成了兩萬餘,戰報飛鴿傳至岳上京,已得了皇帝陛下的親書特旨,拔毛寨正式歸入山嶽鐵甲軍的編制,使用黑底金絲朱雀旗。
至此一來,他們苦心孤詣在兩國交界處設下鐵血防線 的目的已經達到,此前是匪,此後是軍,曾經一度被淮安壓製得無反彈之力的山嶽,終能擁有一支邊防鐵軍。這就像一顆種子,此後會以點帶面地帶起更多的陣營,徹底阻止淮安西進的野心。
許敏道:「葉大王說了,這套禮服就算壓寨之寶,你們願意留在山上的,總有一天也有穿上出嫁的機會。」她把檀木柜子打開,數十雙眼睛裡三層外三層地盯進去,山洞裡點了不知道多少桐油火把,頓時把柜子里那珍珠美石點綴起來的鳳冠照得瑩光閃閃,晃花了女孩兒們的眼睛。
寧非先是被許敏的一番解釋晃花了腦子,現在又被鳳冠晃花了眼睛,它的分量比預估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看那上面用的金絲銀線,看那山東大藍寶,看那合浦南珠和洞庭水珠……這得一二十斤重吧。
小姑娘們何曾見過這麼珍貴的寶物,只覺得如果有朝一日能夠戴在頭上出嫁,那是一生都難以磨滅的記憶,這得多貴重啊,合家人一輩子都掙不來這麼多錢吧,就算掙的來銀兩,山東大藍寶也是唯有皇親貴胄才能購入使用的奢侈物,更買不到鳳冠頂上那枚牛眼大小的油金色南珠。
寧非小心翼翼地往後退:「這傢伙多貴重多稀罕啊,我能不能別戴了。」
一群小姑娘眼巴巴地瞪著鳳冠,巴不得馬上就有人願意娶了自己,可以試穿試戴,聽她這麼說,都以看傻子的目光直刺了過來。寧非可不管,山東大藍寶,能當飯吃嗎?合浦南珠,那玩意倒是能藥用,但是有一段時間跌價跌得厲害,一公斤才五六千元,合著她代理一個案件就能拿好幾公斤。
為了這點東西要冒上罹患頸椎錯位的風險,還是……算了吧!
【風高定情天】
許敏正和寧非為了著裝問題拉扯著,外面隱約傳入喧譁吵鬧的聲音。不多會兒,一個頭戴鵝毛飾物的小嘍囉興高采烈地闖了進來,大聲道:「報——攻山了,他們攻山了!」
寧非大喜道:「太好了!」立時丟開鳳冠霞帔,大步走出山洞,留下一乾女子面面相覷。
山上天亮得比山下早得兩刻,出到洞口方發覺外面天色漸明,透藍色從東邊蔓延開來。一干守洞嘍囉想要把她堵回去,被寧非殺氣騰騰地兩眼一瞪:「你們敢把我怎麼樣!」之前她那是客氣,那一干嘍囉們別看都是膀大腰圓的漢子,還能把她怎麼樣,不敢硬拼,於是都哼哼哈哈地退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