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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希洵若無其事地夾菜吃菜,他和阿剛都能聽到葉雲清在外面的動靜,阿剛心想,二當家好毒,這不是讓老大好幾日食不下咽嗎,寧非聽說了之後不可能去吃了吧。
出乎意料之外,寧非也若無其事,她自是聽不見葉雲清在數十丈開外吐得幾乎膽汁都要出來了的聲音,只是很奇怪地問:「他怎麼了,突然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樣子。」
阿剛心中哀叫:你的眼睛長在哪裡了,哪裡是找人拼命的樣子,明明是自己的命差點丟了吧。
寧非舉起碗,小嘗一口。
阿剛驚得眼睛都出來了,他問:「你吃得下去?」
「為什麼吃不下去?味道明明挺好的啊。」寧非驚訝地回問,這時候她看到了,驚訝的似乎不止阿剛,連蘇希洵的筷子也停在半空了。
丁孝的東西十分開胃,寧非吃得意猶未盡,將名為公廚製作實為出自蘇希洵之手的雞湯連著雞腿和雞屁股都干光了。直到最後,葉雲清都沒有再出現。
阿剛覺得,這頓飯吃得真是遭罪。面前那兩碗湯水他都沒動,一碗是打從心裡的不想去動,另一碗是打從心裡的不敢去動,誰敢動啊,葉雲清方才被一句話逼出外面狂吐就是前車之鑑。
阿剛覺得,放在桌子上那個藥鍋十分地扎眼,看著它,就好像看到一個天大的秘密暴露在自己眼前一樣。阿爹曾經說過,別去看別人的秘密,秘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阿剛心想,真是天大的冤屈,我自己不願意去看秘密,秘密自己擺在我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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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非想,她應該是很能夠適應各種環境的,除非某種環境太過詭異。值得慶幸的是,葉蘇二人共用的竹閣除了在一些小細節上比較……奇怪之外,還算過得去,所以日子過得比較舒心。至少比起在徐府中肯定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她現在知道,在這棟竹閣中,大小雜務都是葉蘇二人自己收拾的,基本不會假手於他人。於是常常出現葉雲清被蘇希洵指著鼻子怒罵的情形,現在她終於知道寨眾們為何在私底下會有「奶媽」、「奶娘」的說法了,每逢近距離地觀看到這種場景,寧非無一例外想到的就是七老八十的奶娘大人指著不懂事的小孩在責備。可是當事人居然是那樣的那兩位,看起來格外使人面目扭曲。
發現寧非在旁觀,葉雲清會立刻放棄與蘇希洵僵持,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為是非常幼稚可笑不成熟的,訕訕敗走,按照蘇希洵吩咐地去做好家務。至於蘇希洵,則一臉陰霾地瞪寧非,仿佛被她看到了不該看的秘密。
寧非想,看來針對我的懷疑還沒有結束呢,孔夫子說過,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蘇奶媽」占著女人加小人兩樣,心眼兒不會很大,得小心應付為上。不該看的不看,不該問的不問。
蘇希洵換了個地方處理公務,挪窩不方便,他就根本沒挪遠,只在竹閣五十步開外的地方另立了一棟小小的木柵房子,平時需要商議事情就在那裡。
當然,黑旗寨里是有正式調兵遣將的聚義堂的,可是像是計算寨中收入結出,傳遞情報文書之類的事情,葉蘇二人一般都習慣以方便為重,在起居處附近處理了。
對於新建的木柵子房,不論是蘇希洵還是寧非,都覺得十分滿意,算是個皆大歡喜的事情。只不過蘇希洵之所以滿意,是在這裡可以隨便吩咐事情,不必擔心旁人會聽到;寧非滿意的則是,在她千方百計想要避嫌的時候,秘密自動遠離了她。
總而言之,寧非的日子過得還是比較舒心的。唯一遺憾的是,她外出挑水的權利被剝奪了。
比如昨天,葉雲清遠遠見到她去拿水桶挑子,急忙從竹樓上縱身而下,幾個騰躍到了她身邊,劈手奪過扁擔挑子,不等寧非反應,扭頭縱身而走,都不讓她有任何可以言辭辯論的機會。
再比如今天,蘇希洵看到寧非摩拳擦掌地靠近水桶的方向,沒說話,也沒動,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嚇得她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不敢動彈,半晌,蘇希洵冷哼一聲提步要過來,她當即哂笑打個招呼,之後不再多話地扭頭逃離當地。話說回來,蘇希洵處理公務的地方挪了,睡的地方還和他們在一塊兒。誰叫竹閣里房間多呢,只需打點幾樣物件,就可以另開一房。
夜幕降臨的時候,蘇希洵還沒能從五十步外的木柵房裡脫身,這幾日的事情比較多,先是春季的帳目要清算了;再是許敏那邊傳來消息,準備帶山上長住的女人們已挑選得差不多了;最緊要的是,夏季將至,防瘴驅蟲的藥物緊缺,需要到淮安里採買。
採買防瘴藥物的事情可大可小,往日派出手下得力幹將出馬都是沒關係的。但今年不同往年,淮安平城換了頭領,需要重新疏通關係打點關節。目下山寨里本就人手緊缺,許敏、丁母等一干極其善於生意的人才都到山嶽腹地里去挑選要帶上山的女人了,看來今年少不得要他親自出馬才行。
蘇希洵難以下決斷,平城距離雁過山雖然近,但也要五六日的路程,加上與商賈們你來我往討價還價,這一去大概需要近月的時間。
一去近月,那麼會有一段時間不用見到寧非了。想到這裡,他起身將卷宗收拾了放進隨身包袱,清洗乾淨筆墨用具,吹熄木屋裡的燈燭,往竹閣走去。
他今天沒有在竹閣里用晚飯,竹閣此時也才剛掌燈,樓上傳來葉雲清與寧非的談話聲,討論的居然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