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江凝菲一生所做種種,全部都是為了徐燦。
也許對不起徐家父母的苦心,可江凝菲應該擁有她自己的人生,真的要走了。
多寶格上擺放了一些金玉擺件,寧非挑了貴重易攜帶的塞入包袱,然後吹熄油燈,將掛在窗戶上的黑布取下。在後院裡有一個架子,掛滿了下人洗滌的舊衣服,她尋了兩套不起眼的,一套換自己身上,一套也塞入行囊備用。
三更起,廚房已有輪值的起來操火做飯。
五更時分,天色漸明,正是雜役起床洗漱的時間,銀杉園和芳菲苑尚且安靜,雜役所住的長房周圍一片混亂。
寧非從後門離開徐府,沒人留意。
*** ***
府衙剛開門,就迎來了第一個告事的。衙門正門平日緊閉,有人在外擂鼓告官司才啟門升堂。可衙門偏門是開的啊,辦理戶籍遷轉隨時可以入內。
這個辦理戶籍遷轉的是個女人——專管戶籍遷轉的衙差嚴曉整一看她拿來的文書就有點傻了——還是個鼎鼎有名的女人。
嚴衙差對於休書內容十分不信,取出各房各府的花押冊子核對,居然是真跡,他就真的嘆氣了。
面前這婦人哭得太厲害,嚴衙差很無奈。
不多時聚集了一干衙差在他旁邊詢問發生什麼事了,居然還有人調侃:「想不到堂堂嚴曉整也會調戲有夫之婦。」
嚴衙差無奈,拿出婦人遞交的休書一展示,大家也覺得自己很是摸不著北了。
想當年,徐社楣上將軍過繼之子徐燦,辦個婚事是多麼轟動。他放著堂堂駙馬不做,朝堂上與皇帝陛下據理力爭,非要與個鄉下的童養媳完婚,那是發了哪門子的癲癇。
想那徐燦也是一等一的好運,最後不但娶了公主,還得與他那童養媳圓房。羨煞好幾個同是娶得當朝公主卻被管得死死的不能納妾的大老爺們。
結果呢,當年風光入門的徐府二夫人今日一早就嚎啕大哭著奔入府衙西偏門要辦戶籍來了。
這是多好聽的段子啊!能在這件事裡摻上一腳是多麼有面子的事情啊!
淮安國重武輕文,文官被武將打壓得厲害,彼此越發看不對眼。淮中府尹是文官,平素也就與徐燦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對盤,府尹手下的衙差說白了也是辦文書的,歸在文職一類,越發愛看這樣的熱鬧。
江凝菲被賣入徐家當童養媳是有賣身契的,嫁入京城與徐燦圓房,賣身契也附在了徐燦的戶籍上,表示她生是徐燦的人,死是徐家的鬼。
此番出走,必要名正言順,程序走完之後,又有徐燦籤押的休書為憑,他再想要翻案就是不可能的了,除非他能夠重娶江凝菲一次。此後,徐燦就是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清,誰叫他簽字花押都在呢。
寧非被他們熱情地接待,落座在衙門偏廳里,就有人自告奮勇速去調取戶籍文檔。她前世本就是和這類人打交道的,深知他們愛聽什麼,不愛聽什麼,聽到什麼就會樂意去跑腿,聽到什麼就會裝聾作啞煞有介事真沒看到過你來。
她一頓悽苦訴說,徐燦如何對她,下人如何欺她,昨日無故責怪她讓公主流了孩子,將她關入柴房,半夜又起來強逼她親自寫下休書正文,以此羞辱於她。
幾個大男人聽得義憤填膺,口口聲聲罵道:「媽巴羔子的徐燦你丫算個哪門子男人!」
不片刻,有出外買早飯的衙差提了兩籠食屜進來,一進來就興奮難抑地說:「哎,有熱鬧了!我聽東街賣餛飩的青姑娘說,徐燦府上鬧大發了,公主生了個死胎,二夫人被關進了柴房。他徐燦當年不是情聖嗎,哈哈,也會鬧出這樣的事情給我們看熱鬧……」
他一邊說就有衙差一邊給他打眼色,這人明顯是個反應慢半拍的,直到看到衙差們如眾星捧月一般圍在一個女人旁邊端茶遞水,而那個女人淚眼朦朧梨花帶雨……傻傻地問:「這是哪位小嫂子啊?」
才問出口,就見那女人仿佛抽不上氣似的抖了幾抖,猛然之間一通嚎哭,這位慢半拍的終於知道自己鬧大發了……
徐氏一門掌管重權,在文官之中就更不得人心,沒有人想要去通告一聲,更何況寧非一副羞憤欲死的神情,看得衙差們暗呼造孽,不敢再刺激她。
這是天子腳下,平時死一兩個人沒啥問題,可是要是被政敵揪住把柄就糟糕了,而且還是徐燦府上的棄婦,要真在衙門裡觸個柱跳個樓的,那以後就別想混了。
如寧非所願,半個時辰之內,諸如調取戶籍、銷戶、遷出、辦理遷轉文書的事情全部辦妥。嚴衙差將一套土藍色的布衣交給寧非,說道:「此後日子艱辛,你若有難處,可來找我們。徐燦不念舊情,並非人人都像他那樣。」
寧非點頭應是。自此後,那張落有徐燦簽名真跡的休書就代替那張賣身契,附於文書宗卷之內。江凝菲生是徐燦的人,死後也該有自己的人生。從此之後一刀兩斷,再不相干。
一干衙差將她規規矩矩送出偏門,她將披風上的套頭拉上,立時混入南來北往的行人之中。
寧非又去當鋪將從徐府帶出的物件換成碎金和銅錢。櫃房看她年輕,生怕她是盜取哪家財物過來洗錢的。
寧非取出第二份文書,上書:今日休妻,當年隨人入府之嫁妝悉數退還,嫁妝諸品如下……最後是徐燦的簽字花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