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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鹿不知不覺已經被烤熟,石浦幫助丁孝一起將它卸下,用獸皮裹了,一刀一刀的片吃。烤鹿腹中的紫蘇等香料被熏熱了,香氣由里向外地透發出來,石浦簡直感動得雙目含淚,邊吃邊贊道:「丁老大,還是你行!真不知道你和你弟弟怎麼會是一家子的,你不在期間,真是……真是噩夢啊……」
丁孝笑道:「他對做飯沒有興趣,你們也不該強求他,再說了,葉大哥的手藝不也是很好?你們怎麼不求他。」
「你不知道,這半年發生了很多事情,葉大哥接到了一封信,往北邊去了,前幾日才回到寨子裡。」
「往北邊?到哪裡去?」
「淮中京,二寨主氣瘋了,簡直要下諜文捉拿他,後來親自帶我們幾個去淮中京把人押解回來了。」
「……」
「那邊的那位聽說了這件事也很氣憤,下旨要老大去岳上京請罰,我看他這次不死也要被扒層皮。」
「不至於吧,老大至少還是那邊那位的……」丁孝說到此處停了下來,看看寧非還睡得熟,不過也不繼續說下去了。
「嗯,大刑伺候是不可能的,不過看來又要遭受嘮叨之苦了。總之,老大往山嶽里去了,二寨主還在寨子裡留守。是你爹娘護送著去的,你可以放鬆一些,這兩個月不會有人拿板子抽你屁股。」
丁孝苦笑道:「但願吧。」
*** ***
寧非睜開眼睛,被屋子裡打亮的陽光刺得生痛,抬起手臂遮擋那刺目的光亮,過了片刻適應了過來。放下手臂,看到這是一個很狹小的屋子,容得下一張床,一桌二椅而已。灰色的磚塊和灰色的低矮茅草頂,虛掩著的木板窗外,可以看到屋頂茅草垂落下來,一滴滴的掛著雨水。
任何人在昏睡了一段時間後醒來,發現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都會覺得不安。寧非也是如此。她躺在床上,理不清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慢慢凝聚了力氣,叫道:「丁孝……丁孝?」
沒人回應。
外面遠遠傳來狗吠的聲音,也有男人們說話的聲音。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空氣里飄來的是屋頂茅草混合雨水的清新氣息。這種感覺十分稀罕,其實應該是個讓人不安的陌生環境,她漸漸地不再覺得驚慌。
江凝菲的往事,第一次距離她如此遙遠。女人不應該靠依附於男人生活,江凝菲曾經是那樣子的一個人,是淮安國的框架限制了她的意願和行為。如果能夠過上單純的生活,她其實也不想用手段去對付任何人的。今後再也不會見到徐燦了吧,不會再被捲入和銀林之間的齷齪事裡面去。
離開了徐府之後,生活一下子似乎沒了目標,為了逃離而逃離,至於逃到哪裡則沒有定論。淮安國地界裡沒有她生存的餘地,她曾經想乾脆到深山老林里自力更生就好。她寧願過著孤單的日子,也不要穿上休妻的服飾,在濟善堂的圍樓里度過下半生。
可是那不現實,她既然是人,就應該過著人類的生活,遠離了人固然少了危險,但是或許幾個月之後,連如何說話都忘記了。
沒有人過來打擾,時間流逝得似乎很慢。被子裡又潮又冷,比北方純粹乾冷的冬天難過多了。
寧非覺得再這麼下去,腳趾頭都要凍得僵硬,不得已爬起身去尋找能夠代替暖水袋或者手爐的東西。她畢竟虛弱,如今也知道保養身體很重要了,起來還是迫不得已而為之,坐起來一半時突然失去了力氣,斜倒在床頭,帶得撩開的帳簾一晃一晃的。
頭昏眼花,好一陣子眼前都是黑暗的。
就那樣維持著一個姿勢,直到眼前能夠看清楚了,身上的力氣又都消散了。
丁孝忽然從外面搶進來,他頭上戴笠身著蓑衣,全身上下濕漉漉的一片,他叫道:「你怎麼能自己起來!」一邊把懷裡抱著的一團物事放在桌上,將斗笠和蓑衣脫了掛在屋角。
蓑衣下的短褂濕了一些,他怕濕氣太重,先去換了身長袍。
「我只是出去一會兒,你沒有事情就不應該亂動。」
寧非認命地躺回原位,丁孝這才將那團物事抱過來,小心掀開被子,放到被窩裡面去。
寧非奇道:「這是什麼?」
「好東西。」
寧非奇怪地將那團東西抱到懷裡,發現觸手是一片滑順的皮毛,暖融融的熱氣不斷從裡面散發出來,很快就把被窩裡捂得又干又熱。
丁孝說道:「這是我朋友從河裡撿回來的圓石,燒熱了用粽葉包幾層再裹上獸皮,比暖爐還保暖。怎麼樣,比徐府的暖手爐舒服多了吧。」
弄這圓石不知道多費勁。要先燒熱了,取出來,包粽葉再裹獸皮是為了保證獸皮不被燙壞。寧非感到挺歉疚的,和他無親無故,這段時間是把他拖累極了。
丁孝摸摸鼻子,眼睛望向別處,說道:「沒什麼的,你知道我是大廚,你在徐府應該吃過石頭魚這道菜吧,先把魚和作料下鍋放泉水,然後把燒熱的石頭擱進去,算是加熱。做出來的魚又嫩又入味。所以,燒石頭這種事我做慣了的。」
寧非聽他這麼一說,想起還真有那道菜。那時候心事重重的,忙於應付徐燦和銀林,連秋凝這樣的丫頭都敢明里對她使壞,生活過得沒滋沒味,成天在蠅營狗苟里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了。對於石頭魚那道菜,雖然記得,卻忘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