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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製的藥鍋蓋子上打了個小眼,白色的蒸汽從裡面噓噓地往外冒,還是剛剛出爐的樣子。
她疑惑地探頭出去,的確沒有人。蘇希洵方才明明是在走廊上的,現在卻不見了。她想了半天,隱約記得葉雲清似乎是住在這裡。她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與他打個招呼,天涯何處不相逢,這件事也太巧合了。細思起來,泥丸君居然葉雲清,是山寨里說得上話的人。
寧非站在門口,低頭看那個小小的陶鍋,心思轉來轉去。臉上表情同樣地變來變去,也許她的處境不至於像她先前想像的那樣糟糕,即使二當家十分不待見她,泥丸君不至於會讓他痛下毒手吧。
不過此時此地,上上之計是乖乖呆在這裡哪裡都不去,山寨事務繁忙,她就不信蘇希洵能夠一天到晚地惦念折騰她的事情,說不定過兩天就能把她忘到那邊天去了。
她提起地上的鍋子和食屜,回到房間放在桌上。送湯來的人很用心,鍋子的提手上包了厚厚的紗布,寧非取下紗布揭開鍋蓋,頓時白騰騰的霧氣散開,一股雞肉湯汁的香甜味道充滿了房間。她餓了一整日,先前能夠忍受,到此時終是食指大動,臨下筷前首先想起一事——裡面該不會下了藥吧,下了吐真劑這種高科技的玩意兒她不怕的,可是如果是毒藥呢?
她愣愣瞪著不冒油花的湯水——應該不至於吧。並且這個做派倒很像是丁孝的手法,寧非見過他照顧病人,簡直是無微不至,湯水上飄的油花全部都被弊去。這個時代,肥肉是好東西,窮人家三年兩頭見不到半點油花,所以有的病人對於油津津的湯水十分執著,偏偏丁孝不顧被人罵小氣,都要把油膩之物去了,說是為了病人可憐的腸胃。於是寧非安心了些,既然是丁孝經手之物,應當可以放心。
她從食屜里拿出湯勺和一個海碗,只傾倒了小半碗的湯水出來,湯水被熬得渾濁,顯然燉了不少時間,雞爪子的膠質都出來了,看上去軟軟嫩嫩的,口感很好的樣子。她小小喝了一口,吐了一口氣,眯起眼睛來了。
簡直就是太享受了……
鍋里還有很多東西,蓮子、薏米、枸杞,都是些溫補之物。這種味道的東西,就算在徐府里都不是經常能夠吃到的。丁孝雖然在徐府當大廚,不過一般只負責銀林公主的吃喝事宜,江凝菲這邊得飽口福的機會只有幾個大節日裡的團圓餐。
她捨不得喝,把碗捧在雙手心裡,膝蓋縮上椅踏來。熱騰騰的蒸汽潤了下巴,暖融融的感覺讓人很幸福,就像以前不用上班的時候一個人在陽台前捧一碗檸檬紅茶可以呆坐上一整天。
離開了前一世,從徐府逃開到了黑旗寨里,寧非對於吃食越來越珍惜,不但把肉吃得乾乾淨淨,並且還花了好大的力氣把骨頭都嚼碎吃了。不知道從哪裡找的雞,骨頭硬得像石頭一樣。寧非雖然抱怨,卻是高興的,骨頭硬的雞才是好雞,一年到頭在山上山下跑來跑去,小雞都能練出銅筋鐵骨,哪像K伯伯和M叔叔的雞塊那樣,全部都是軟骨頭。
寧非享受了許久,不過才吃了幾個雞塊和小半碗湯水。看著剩下來的大半鍋東西,雖然心懷不甘,但還是決定留下給葉雲清和蘇希洵兩人都分一點。如果真是丁孝偷偷送過來的,肯定得給幾個領導分一杯羹。寧非曉得所謂「領導」大都是些什麼玩意兒,碰上葉雲清那樣的還好說,人家做事乾脆爽快,是個直性子的。碰上蘇希洵那樣的就難搞了,平日諸事得小心打點。說起來,寧非覺得蘇希洵和她在某些程度上是一路貨色,專門喜歡算計別人的,只不過她最近遇事太多,十分力不從心,與蘇希洵正面交鋒恐要敗下陣來。
還是……都留著吧,這是為了丁孝好,不至於顯得他目無當家。寧非眼饞地咽下口水。把東西收拾乾淨,鍋蓋蓋上,用紗布堵嚴實了,不讓香氣冒出來。真是折磨啊!寧非滾回床上,用被子嚴嚴實實地捂住自己,背著那鍋美味而睡。真太折磨人了,她努力數了幾百隻雞之後,終於成功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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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希洵在竹閣外開闢了一小塊藥埔,平時不需要多費功夫打理,只種植了一些十分濫生常見的草藥。因為無需打理,於是藥埔同時成為了具有各種功能的空閒地塊,比如熬藥燉湯都是在藥埔里完成的。
他從下面將藥鍋提上來就是沉默不語的。
到了自己房屋門前,聽到裡面大概已經換好衣服了,還是沒有出聲。他站了有片刻,心中細數是否需要拿其他東西,乾脆一起去拿了回來再敲門進去……省得麻煩。
可是想了數遍,的確沒有需要的東西了。他自己的房間打理得很整齊,常用的物件全都收束利落碼放在床下和案下的抽屜里。
想到這裡,他反應過來一件事,葉雲清的房間裡已經好久沒有動靜了。他明明交待他先把自己房間收拾好才能睡覺的,現在是偷懶嗎?
想到這裡,手裡提著東西轉去葉雲清的房間,仔細傾聽,裡面毫無聲息。不要說翻箱倒櫃的聲音,連呼吸吐納聲都是沒有的。
蘇希洵與葉雲清仗著修為深厚聽覺靈敏,竹閣平常都沒人能夠上來,因此就算竹木間有縫隙都是不管的。他從縫隙里往屋內看了一眼,臉色更為陰沉,裡面果然是沒有人的。不但沒有人,並且亂得如同遭劫了似的,物件七零八落地到處堆放,顯然葉雲清從衣櫃、抽屜里清出了一大堆不明物體,由於不知道當如何歸類而暫且堆放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