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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又有秋凝的足音接近,除此外還有一個人,當是找過來的大夫。葉雲清從床側站起身,將茶盞和包了參片的油紙包都放在一旁的花梨木桌上,為她拉上被子,默默退向外室。寧非看了他一眼,葉雲清對她微微一笑示意無事,飛身上了外間的房梁,隱藏得不見蹤影。
寧非怔然,而後聽見秋凝在門外詢問可否進入。她回答道:「進來吧。」
秋凝進入內室,發現「尊使」不知去向,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感到奇妙的失落,思及娘親所說的黑旗寨蘇馬面的傳說,心道阿彌陀佛,莫說是馬面大王,就連他手下使者都能有此等誘惑人心的功力。
她對寧非道:「二夫人,大夫來了。」看見寧非的視線還在桌子上流連不去,順目望去,原來是茶盞和油紙小包。秋凝忽然就頓在當地愣了,在那一瞬間想到的居然是二夫人與那所謂「尊使」之間可真是十分奇妙的一種感覺。
秋凝先前早就猜測寧非與葉雲清有染,一個是姦夫,一個是淫婦,心中十分不屑。但此刻卻並沒有不舒服的感覺,也不覺得他們之間有何齷齪。一盞溫水,一包參片,細心的照顧,淡淡的目光注視。有些像徐社楣上將軍書房裡的一幅字——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寧非收回了目光,伸出胳膊,示意大夫可以診脈了。手腕被擱在脈枕上,大夫略帶冰涼的手指搭了上去。
寧非安靜地吐吸,寂靜中,她想起了昏厥前體悟到的江凝菲的想法,為了求得個家和萬事興,不惜將自己的命運完全交託在男人的手上。
那個女孩甚至將這種委屈求全的執著牢牢刻印於這具肉體之上,受到了委屈不會自己抗爭,只向深愛之人哭訴,希望他能夠為自己張開保護的羽翼,可是最後得到的是什麼呢?為了這樣一個家,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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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林公主回到銀杉園,就有下人來稟報,徐燦已自祖宅處返回淮中京,行李和禮物都先運到管事處清點了。可是徐燦在入城時遇上同朝為官的好友,就被拉去酒樓,大約晚上方回。
高嬤嬤抹了把汗:「幸好將軍方才那陣子沒回來。」
銀林緩緩回首:「你說什麼呢?這是什麼意思?」
高嬤嬤反映過來:「是我說錯話了,公主莫生氣,就算將軍回來也沒關係,二夫人身子不適,公主去與她說說體己話也沒什麼要緊的。只是老奴擔心二夫人把病氣過給了公主哪。」
銀林哼地笑了:「父皇洪福齊天,我自然也沾了一點兒光,區區病氣算不得什麼,我們快回屋子裡呆著吧,我覺得累了。」
兩個老媽子忙在一旁石凳上鋪了虎皮墊子,其中一個去叫軟轎過來,高嬤嬤忙幫她揉腰,伺候得妥妥帖帖。
銀林弄了寧非之後,心情著實舒爽了,可是又因疲累而覺得身體不適,當晚進過餐後早早上了床,也沒精力去等徐燦回來,在腰酸背痛中進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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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清夜裡坐在窗前等待蘇希洵的雪梟。寧非這夜果發起了熱,喝了大夫事先開好的藥之後就睡了,很是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緩微弱。葉雲清不時過去看她,發現她額上冒出了一層細汗,探手進被子裡,也覺出裡面潮氣甚重。
他憂心地想這樣子可十分不舒服,準備去找秋凝來為她更衣。忽聽到有人踉踉蹌蹌往這邊過來,便停在了門邊。
那個人腳步沉重,應是個男子。
葉雲清站在門裡,那個人停在了門外,隔著一扇門,葉雲清不悅地皺眉矗立不前,也不知道這個莽撞鬼深夜裡到一個婦人門前站著是什麼意思。
未幾,門外那人輕輕地叫了起來:「凝菲,凝菲,開門。」
葉雲清聽過這聲音,認得正是徐燦。他心裡一驚,自己若是被那男人發現,豈不是成了「捉姦在床」之勢?當機立斷地做了退避三舍的決定,縱身躍上房梁,端看徐燦來找寧非是要做什麼。
徐燦數日內奔波回鄉,見到了生父生母,他被過繼給徐社楣上將軍後許久沒回去,可小小院子裡的事物都幾乎沒有變化似的樣子。情不自禁就讓他恍惚回想起少年的許多事情。
他為江凝菲一根根榫子打好的桌椅還擺在江凝菲的房間裡,牆上也掛著他為她削的硬弓,因為久遠,烏木失去了彈力,現在已經使用不得了。
生父母對徐燦講到當年往事,說道自他過繼進京後,江凝菲對這一桌一椅一硬弓均珍愛非常,真正嫁入京與他圓房時,還想要把它們帶過去。生父母因覺得攜帶兵器入京十分不吉利,還訓斥了她一頓。
點點滴滴的瑣事,生父母講了許多,最後無非就一個意思:你現如今雖已是功成名就,但還應念著舊情,好好照顧凝菲丫頭。
徐燦聽著聽著,一顆心就濕濕潤潤地軟了熱了。
他這日喝多了酒,腦袋有些暈沉,對江凝菲的思念如潮湧起,那股高亢的意志不可自抑,早把什麼金林銀林忘在腦後。他站在門外,連叫了數聲等不到人來開門,倒是丫頭長房裡有人探頭出來探看,他醉醺醺一瞪:「看,看什麼看,我找我家妹子,你們湊什麼熱鬧,回去睡你們的覺。」
眾人噤若寒蟬,忙縮了回去,在長房裡忍不住低聲八卦起來:「二夫人要鹹魚翻身!」
「銀林公主好可憐,被她趁虛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