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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希洵哪能不知道他心裡的小算盤,瞟了他一眼,倒是沒有反對。
銀林公主回過味來,葉雲清所說的寧非是射藝師傅令她大為驚訝,不由尖叫:「江凝菲,你是他們的騎射師傅?你居然把徐家箭法傳授與這幫匪徒嗎!」
這個最後進來的男子比起前一個尚要高出寸許,面色白潤、輪廓分明,臉上掛著不以為然之色。而看他對寧非的態度,卻是把她當做自家人了。
寧非緘口不言,對蘇希洵道:「你叫我來是要辨認女俘的身份,現在我辨認完了,可以走了嗎?」
葉雲清道:「寧妹子,這便是你的錯了。咱們做山賊的,自然要快意恩仇,有怨抱怨有仇報仇。當日我在徐府養傷,見你百般退讓,這個金枝玉葉不但不知足,反而還屢次用那下作手段折磨於你……」
蘇希洵皺眉打斷道:「下作手段?什麼下作手段?」
他以前聽過徐府里亂七八糟的事情,那時以為銀林不過就是逞誣陷嫁禍之能事,至於用「下作手段」折磨人,還是首次聽聞。且他因治傷之便,曾大致看過寧非身體肌膚,除卻狼爪刀劍之傷外,並無鞭笞痕跡,還以為她在徐府上不曾吃過皮肉之苦。
葉雲清將銀林那時如何用一雙筷子戳刺寧非咽喉之事詳細說了,又道:「我們這些大老粗,就知道明刀明槍的幹活,她個皇家骨血,不見血卻讓人活受折磨的手段五花八門。徐燦那個笨蛋看不出寧妹子身上見血,便以為銀林待她很好。幸好她逃得早,而且跑到咱們山上,否則再生受幾年活罪,我看不死也得脫幾層皮。」
銀林聽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早先聽說寧非在黑旗寨里,還帶頭阻撓蔣衡竊取情報事宜。當時以為寧非是被俘虜上山,原來她是自己上山的。此際看這兩名出眾男子將她一左一右護著,似乎格外重視。
銀林不由起了下作想法,認為說不定就是因為她被這兩名男子的美貌迷倒,忘記了身為淮安人的本分,以至於恬不知恥地通敵叛國。而正是因為她以色事人,才得到這兩名男子的重視。
想到此處,銀林越發露出輕蔑之色:「你身為徐家童養媳,入了徐家的門,就算死也應是徐家的鬼。公公婆婆憐你可憐,傳授你徐家箭藝,乃是為了讓你好好相夫教子,使得徐家兒孫不忘武將之根本。淮安養你育你,你應當常懷感恩之心,而你憑著半桶水的三腳貓功夫,居然也想以徐家箭藝獻媚於山匪賊子。」
她本因被俘而惶惶不安,見到了故人,又是被她欺負得翻不得身的小丫頭,於是舊時的氣焰又稍微回來了。
想到通敵叛國是頭一等的大罪,輕者腰斬,重者要受盡剝皮梳洗之刑,銀林眼神越發亮了,手腳恢復了點兒氣力,在椅子上坐得直了,一雙含怨帶怒的眼睛直刺向寧非:「你不想想自己算是個甚麼東西,就那點兒三腳貓的功夫,尚不能反抗我手下兩名粗使老嫗,他們為什麼就寵得你上了天去。要不是因為你以身事人,他們怎麼可能如此寵幸於你!也只有這群沒見過世面的山匪把你當個寶貝,否則以你的姿色怎可能活得如此舒暢。」
蘇希洵氣得都笑了,他回過頭去對寧非道:「真不知你以前是如何受得了的,」說到一半轉向銀林,「『死也應是徐家的鬼』?『以身事人』?」說到此處停了下來,不再發話,然而那一身森冷的氣勢,便是連反應慢人一拍的牛大壯都起了好大一陣寒戰,更何況是沒見過兇徒險惡的銀林公主。
她猶自強自維持尊嚴,挺胸抬頭:「凶什麼凶,你一個大男人除了會以武力嚇唬我們,還會做什麼。」
牛大壯這個實心漢子聽不得銀林口出惡言:「閉上你的狗嘴,不許對我家二當家放肆。」
銀林公主愕然,想起黑旗寨二當家就是惡名昭彰的「蘇馬面」,當即愣神在椅上。蘇馬面不是長著一個馬臉嗎,蘇馬面不是面目可憎嗎?怎會生得如此……她心中越發驚懼,面色青白,連牛大壯說她是「狗嘴」都忘了反駁。
寧非鬱悶無比,低聲說了四個字。她雖然只是為了發泄心中煩悶,但在茅屋裡沒人說話,到底是落針可聞,連銀林公主都聽到了「跳樑小丑」四個字。她何曾被人如此侮辱過,一時間氣得嘴唇都發起顫,原本被嚇青的臉色憋得通紅。
寧非站起身,對葉蘇二人道:「把簡蓮一個人晾在那裡不大好,我先回去了,你們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說罷再不看銀林公主一眼,在門口提了一盞氣死風燈,逕自走出去。
說來也怪,以前在徐府時曾經深恨銀林的劣行,也曾生出了報復之心。可是離開了那方小井一般的狹小天地,漸漸的心胸也開闊了不少。在這雁過山上不知不覺間半年已經過去,過去的事情淡忘了不少。現如今,她真懶得再在那種人的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走出十餘丈,忽然覺得有人跟在後面,回頭打燈一照,見是蘇希洵追了出來,他跟在她身後兩步處低著頭不說話。
寧非停下腳步,他也停下來,愕然地看著寧非,臉上十足不痛快的神情沒能及時收回去,給寧非逮了個正著。
「怎麼,誰給你找不痛快了?」寧非很少見他喜怒形於色的時候,覺得甚為有趣,提起風燈往他臉上照。
蘇希洵扭頭偏向一旁,伸出手把風燈推過一邊:「誰,說我不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