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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惶惶然的,牛車不知不覺已到了山頂一片竹林外。許敏吩咐了幾句,一路上早就把十幾車藥草運往十山六洞,現在剩下的最後兩車也都運去了丁孝家裡,她則親自押運銀林往竹樓後的茅屋那邊走。
牛車差不多到茅屋的時候忽被一人截住,許敏與那人低聲說了幾句話之後,銀林忽覺身下一輕,被一個壯漢摟住肩膀托起腿彎,打橫抱了起來。銀林公主惶急莫名,她的身子如何金貴,一生里碰過她的男人除了徐燦就只有父皇,其他男人就算多打量她幾眼都是冒犯的。
奮起氣力扭動掙扎,那壯漢呵呵一樂:「許姐,她好像很不樂意呢,真好玩,」說完把她像抱小孩一樣單手托在臂上,打了一下屁股,「做俘虜就要聽話,上了咱拔毛寨,哪有你任性的份。」
這個接應許敏的漢子就是牛大壯,他平時也做過響馬營生,但遇上如此扭曲好玩的事情還是頭一遭,那一下打屁股在銀林眼裡是難以忍受的羞辱,在他而言卻只是小小的懲戒。
銀林終於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雁過山黑旗寨,她睡了一覺,醒來就變成這幫野蠻人的階下之囚,屈辱裡帶了極度的害怕,雙眼中不由流下兩道淚來。
眼前忽的一亮,牛大壯將她抱緊進了茅屋裡,許敏燃了一盞油燈,照得屋內晃亮。銀林被放在靠牆的一張椅子上,她的身體尚軟綿綿的難以使力,睜大了眼睛對那個粗壯漢子怒目而視,恨不能生啖其肉。
她在徐府中時乃是當家主母,略瞪一下眼睛能把小丫鬟嚇得撲地跪倒連連告饒,可是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人家牛大壯壓根就不看她一眼,對許敏道:「二當家一會兒就到。」
說完往銀林處覷了一眼:「許姐,這女人真是公主來的嗎,怎麼我覺得她面目猙獰、雙眼突凸,一點也沒有『皇家風範』啊。」
許敏撲哧笑了出來:「什麼皇家風範,公主不也是個人嗎。色厲內荏了自然要面目猙獰。況且你仔細看看人家,眉目如畫,膚色潔白,生得是好一副皮相呢。」
銀林公主本是金枝玉葉,生於皇宮長於皇宮,所見所聞皆局限在宮廷之內,此次被俘進山,所見所聞大異於前,擺不出公主架子也是正常的。這正是溫室中的花朵偶遇寒潮,想要她繼續繼續嬌俏動人,那是萬分不可能的事。
牛大壯囁嚅了半晌,終於忍不住八卦的內心:「許姐,我聽說這個公主和寧姐共事一夫,可是真的啊?」
銀林大怒,什麼共事一夫,簡直是血口噴人。
在她印象里,只有江凝菲曾與她爭奪徐燦,那個小丫頭漸漸敗下陣來,最終黯然退場,那種窩囊樣在銀林心中已然根深蒂固,根本無法與凶名昭著的黑旗寨聯繫在一起。還用說嗎,那種懦弱寡言的樣子,在黑旗寨里能活得下去嗎?
許敏緘口不言,牛大壯背對房門沒有看到,可是她卻是正面對著房門的,蘇希洵此時站在門口處,油燈昏暗的光色搖晃地映在他臉上,輪廓柔和而分明,但是那雙眼睛裡,卻是莫測高深地盯著牛大壯的後腦勺的。
牛大壯方才說「共事一夫」估計觸了他忌諱了。許敏尷尬異常,趕緊低眉斂目,不摻合進這樁話題。
來的不止蘇希洵。
寧非被蘇希洵拉著手跟在他身後,只隱約聽見「共事一夫」之詞,屋裡什麼情景都被蘇希洵往門口一站給遮住了。
她後邊還跟了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葉雲清。
葉雲清的耳力比寧非不知道強了多少倍,以前在徐府上養傷時,被寧非藏在屋裡,親眼看見銀林公主用不落人口實的卑鄙手段折磨寧非。他早就把寧非當做自家弟媳,現在被蘇希洵堵在後面,老大不爽快地說道:「蘇二你給我讓讓,讓我進去。」
他這一出聲,屋子裡面的人都聽到了,銀林公主和牛大壯傻愣愣地轉回頭來。
蘇希洵被葉雲清一推,從暗處走了進來。他身上的墨青勁裝還未換下,中衣襟領高出外裳領口一分,洗刷得潔白勝雪。烏黑的衣帶將一條窄腰束得結實。
銀林公主在淮安所見男子多是有功名在身的,但即便是軍中將軍把總,大多都是虎背熊腰、膀大腰圓之徒。徐燦算是其間難得的美男子,可他身披鎧甲也只是純然的英武正直之氣,比其眼前這個男人不經意中表現出來的剛中有柔、複雜難名還要遜色幾分。如此人品,如此人物,他真的是個山匪嗎?
蘇希洵冷哼一聲,銀林渾身微顫,不禁羞愧萬分。
就在這個時候,寧非也跟著走了進來,兩人一照面,銀林眼睛越瞪越大,難以置信於眼前所見。
寧非得遇故人,好生尷尬,乾咳一聲對蘇希洵說道:「沒有錯,確是銀林公主。」
銀林至此回過神來,倒吸幾口涼氣,終於忍不住說:「江凝菲,你果然已經背叛了我大淮安國!」
葉雲清聞言噴的笑了:「淮安便是淮安,什麼『大淮安國』,好像坐安幾個郡縣就有多麼了不起似的。且你說的江凝菲那是誰啊,我怎的未曾聽說。這是我『大雁過山』、『大拔毛寨』里的寧非,統領十山六洞的射藝師傅,放乾淨你的嘴巴,莫要含血噴人。——當然了,我自知道大淮安國的金枝玉葉最拿手的便是含血噴人、仗勢欺人。」
葉雲清很是護短,之前聽說俘獲了銀林公主,就想先把她扣下來好好氣她一頓,看她還敢不敢囂張跋扈。他生怕掌管山上財政大權的摳門蘇為了一點兒贖金就將人放回去了,一不做二不休,當即將寧非教授射藝的事情挑開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