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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罩頂印堂黑】
直到眾人都沐浴完畢,蘇希洵才從樹上下來。那群寨眾勾肩搭背地離去,嘴裡哼著歌,顯得興高采烈。
……有點過於精力充沛了,需要多下功夫好好調教……蘇希洵想。他心裡計較著,寧非一人闖下各處關口,雖說關口主要人物是防外不防內,雖說事後聽說經過,覺得那手段果斷利落令人防不勝防,但被通關就是被通關,的確需要在防務上多下功夫了。
葉雲清抬起頭,看到蘇希洵站在自己旁邊,驚奇道:「你怎麼來了……而且印堂發黑,烏雲罩頂,哪個不要命的招惹你了。」
蘇希洵愣住,不由抬手撫摸自己的眉心,苦於沒有鏡子,不知所謂印堂發黑烏雲罩頂是怎生模樣。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緩緩道:「早知如此,當年我就算拼死都應該幫你留幾個使女下來。」
剛剛上山那會兒,葉雲清父親曾苦苦勸說他帶幾個使喚丫頭,全部被他推拒。家裡快馬加鞭把人送來,他全都快馬加鞭地送回去。如今看來,還不如當初勸說他留幾個下來,就算只留一個洗衣服的都好。
葉雲清撇嘴不屑,眼見太陽西斜,不知不覺之間都過了這麼久了,而那一筐子衣物才洗滌了不到一半。他嘆氣道:「早知如此,我當日就應該留一兩個下來,否則怎會如此悽慘。」說完將洗滌好的衣物裝進背簍,站起身揉開酸痛的腰背:「天晚了,咱們回去吧。」
蘇希洵問:「那一堆呢?」
葉雲清順他目光看去,石台上還有幾件未來得及清洗的:「明日來再洗吧,今天累得我腰酸背痛的,別苛求我了。」
「我不是問你什麼時候洗,是問你就這麼放在這裡?不怕野狼給你叼走了?」
葉雲清不屑道:「算了吧,狗都不吃的東西,誰會巴望著有野狼來叼走?」
蘇希洵一想,果真是,這些衣服悲催得連狗都避之唯恐不及。
一路返回,不時遇見寨子裡的人,蘇希洵臉色始終沒有好轉,惹得葉雲清惴惴不安,路人退避三舍。
來到竹閣外,看到阿剛在竹林外躲躲閃閃地探頭,可是又不敢靠近,蘇希洵在他身後問道:「阿剛,你在這裡做什麼?」
阿剛要躲的人恰恰就是這位二當家,他不知道蘇希洵出門了,正尋思該如何接近又不被他發現,哪知道要躲避的人會在自己身後出現,當真駭得他渾身劇顫,幾乎沒有驚跳起來。
就這樣,連葉雲清都看出他有蹊蹺了,把手裡提的背簍往背上一扛,三兩步走到阿剛面前攔住他:「我看你鬼鬼祟祟的,一定是要做壞事。你身後遮遮掩掩的藏著什麼,拿出來給我驗明正身,否則格殺勿論。」
蘇希洵瞪也陰森地瞪著他,那目光是阿剛沒有見過的詭異,只覺得背上涼氣籠罩,寒毛一根根地豎起來了。
葉雲清不容分說地抓住他,將他收在背後的手臂扯出來,看見阿剛手裡提了一個小壺。葉雲清奇道:「這是什麼?」說著把壺蓋揭開,裡面飄出食物的味道,略帶苦澀,更多是回甘的草香。葉雲清晃了晃那個小壺,裡面全是粘稠的糊糊,白白的,還夾雜了青綠色的絲縷,如同在乳泉里浸泡的青蔥水草。
阿剛滿是擔憂和委屈,直直地看向蘇希洵,像是做錯事情的孩子,生怕長輩翻臉。他今日來此其實是受人之託,當然,他自己也很有意願要過來。
他的父親毒傷未愈,胃口十分不好,丁孝便向大寨廚房要了一頭老山羊,將最後一個胃囊和小腸里的白濁融物颳了出來,做了一鍋百草白補湯。阿剛爹吃了一半,尚有一半留著,因想到寧非也需要滋補之物,就拜託阿剛送過來。
一日一夜裡,阿剛眼見自己父親在生死邊沿沉浮,煎熬痛苦得無法可說,就在幾乎絕望時,丁孝與蘇希洵先後回來了。他聽說寧非在最後兩個關口時連唬帶詐,守關的關長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衝過去,簡直是被玩弄於股掌之間。如果是他自己下山求救,也許會耗費更多的時間。
對於寧非,雖然還帶著懷疑,可是現在感激的成分更多。阿剛記得蘇希洵說過,最可怕的敵人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屠夫,而是會用腦子的小人,屠夫殺人還用刀,小人殺人於無形。如果寧非打入寨子裡不懷好意,如果有一天她想要從中破壞,無疑是個不可大意的敵人。阿剛想,至少在正面為敵前先要把這恩情給報了,以後殺起來才不會那麼愧疚。
一邊這麼想,一邊害怕被蘇希洵發現。在他心目里,蘇希洵就像是他的第二個爹,甚至說話比他爹還有威信。因此,蘇希洵叫他好好防著寧非,阿剛不敢不聽,即使現在要回報,都是不希望被蘇希洵看見的,只敢偷偷地對寧非好。
「你是要拿給寧非的?」蘇希洵問。
阿剛低下頭,幾根手指攪在一起。
「既然這樣,自己拿上去吧。男子漢大丈夫,做事不要扭扭捏捏的,會被人笑話。」
「啊?」阿剛驚訝地抬起頭,可是蘇希洵已經從他身邊走過去了。他看看葉雲清,問:「大當家……」
葉雲清一巴掌拍到阿剛肩膀上:「聽見沒,彆扭扭捏捏的,走啊。」
阿剛愣了會兒,然後變得很高興,開心地笑著,用力地點頭,接過葉雲清遞過來的小壺,和他們一起走進竹閣。
寧非乖乖地坐在房間裡,顯得無比的乖巧。她這副模樣,即使葉雲清也是不曾見到過的,就算在徐府里,只要認真地看,表面對公主很恭順的寧非,眼底還是會閃動反抗的火光。可是現在,她從頭到腳只能用兩個字形容——賢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