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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因窺探處嬉鬧過甚,女人似有所覺,轉頭望來;同伺眾人面上泛紅,蔽之。余無意與眾人異,暫離。
午後,丁大哥於院中晾曬藥草,怪女人獨自攜衣籃出門,暗隨之。
行至溪邊,女人自行滌衣,有長衣數件,亦有貼身小衣;另有奇怪布片數塊,觀之無字,不知做何用,記之。
余觀乎女人洗滌之時,動作純熟,似慣於做活已久;但看其十指纖白、掌中無繭、腕骨頗細,且擰衣控水之時力有不逮,不似普通勞作之人,果然好生可疑。
女人洗衣畢,方欲歸,見東邊桑林後停步自語,約略聞及「補水」、「維繫」寥寥數言,余大驚。自忖昨日才將往淮安採買補給之事向二當家稟明,不知此女從何得知。
正驚疑不定間,女人已步入桑林,未幾,持若干桑葚出,貌甚喜,行至岔路口,躊躇,左右盼顧。
半晌,天色漸黑,女人面有焦色,取道徑向南山而行,兜兜轉轉不得其路,莫非佯作迷走山徑伺機探察我南山兵庫邪?思及丁大哥此時必耽於藥材無暇看顧,放任其四處察看實為不妥,余假作恰從外歸與其偶遇,結伴回寨。女人果言及山道迂迴誤入歧途云云,臨別時贈余桑葚一包作謝。
觀其拳拳之意,不似作偽,若非二當家事前告知此女不可小覷,余必信之。倘有細作笨拙至此,余何以未曾聽聞,彼亦萬死不能入我山門半步也。
與女人行至分寨口,遇丁大哥及家父,各自被拎回家中用飯,對女人監視任務中斷。
飯畢,仍聞丁大哥院中絮叨,聲微不可察;女人沉聲數句後,立止。余耳力不濟,欲知詳情而不得法,甚憂。
入夜,丁大哥復入窖中製藥,女人睡。
此即怪女人一日之行止,雖偶有異動,苦於無據可循,所幸未成惡果。而寨中行將前去淮安補給之事恐有泄漏,但須重新斟酌,從長計議。
家父就寢,喚余滅燈,不欲拂其意,言盡於此。
————剛仔記於丁丑年某春日
【衣帶漸寬人憔悴】
寧非主意打定,哪裡是幾句話就能夠拉回來的,她避讓過幾對打鬥正酣的人,從地上一具屍首手中搶過砍山刀,兩下斬斷馬車束具,卸下車轅,翻身上馬。
地上四散著商隊的物件,不乏行囊包裹,手中長弓就近挑起一個包袱,心想不管裡面有什麼,如果能有點安身碎銀也好。
新得的大棕馬雖然精力充沛,可是早被驚嚇得精神緊張,忽有人騎上背去,頓時激發了壓制已久的野性,不耐煩地人立而起,猛甩頭要把韁繩束縛都撇去。寧非牢牢夾緊馬身,待它前蹄落地,長弓揚起,鬆開的弓弦如同馬鞭,抽擊在馬股上。
丁孝叫道:「寧非,回來!」
葉雲清再無懷疑,將蘇希洵用力一推:「蘇二去將她追回。」
蘇希洵道:「你自己為何不去?」
葉雲清下得馬來,抽刀出鞘,向蘇希洵搖頭苦笑道:「我雖想去,奈何馬匹疲憊不堪,追不上她。」說完撲入戰群,如餓虎撲羊一般,砍瓜切菜地解決起猶自頑抗的鏢師。
蘇希洵看看寧非離去的方向,又看向丁孝附近的傷員:「目下救治自家弟兄為要務……」話方到此,思及寧非下山通關過隘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停下說話,回頭吩咐隨他下山的人說:「勞煩你們先去照顧他們,我去去就回。」說完打馬出隊。
寧非已馳出里許,忽聞身後傳來馬蹄聲。她找到的這匹馬是商隊中最為矯健的棕馬,身高腿長胸脯壯碩,比起她自己的棗子略有勝出,驚奇下回頭張望,茂密叢林的錯落枝葉中隱約可辨一人一馬追在她後方。寧非快馬加鞭,仍然無法脫出他的追逐範圍。
蘇希洵眼見已經看到寧非的人影,卻是短時間內無法跟上。
他此時從後向前遠望,寧非馭馬的姿勢看得格外清楚,她體瘦身輕,帖服在馬背上格外契合。趨馬很有講究,岳上京富貴大戶會將幼年孩童送入少學,其中一門課業就是專門學習御馬之術。有的人終身不知法門,不能與馬匹合二為一,在馬試中落後許多。
蘇希洵此刻看去,終於知曉寧非與他先前所想有那麼大的差異。在他的常識里,將軍府上的妾,應當是弱不禁風,時時等著要人保護的。而不會是像現在這樣,遠遠在前,讓他追趕不及。
葉雲清所乘的馬連日負載,疲憊不堪,他自己所騎的也是自山上騎下,好不到哪裡去。
還沒追得上人,速度就漸漸慢下來。他叫道:「你停下,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寧非一聽是蘇希洵的聲音,終知身後追著她的是什麼人,更不願意停下。說到底,她在山上住得好好的,丁孝操持家務十分利落,寨眾對她大都很友好,沒事做什麼要離開。究其原因,十有七八是因為這個品性惡劣的男人。想到那個令人渾身顫抖的強吻,寧非氣得有口說不出。是可忍孰不可忍,遇到一個徐燦已是夠了,她可不想終生籠罩在渣男的光輝下。
蘇希洵見她不但沒停,反而快馬加鞭,道:「你若是不停,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寧非暗忖:「莫信他信口胡柴,他現在都追不上了,等會更要落後,要不客氣什麼的是萬萬不能。」再不頻頻回頭目測馬速,只一心一意地趨馬向前。
如此才過了盞茶時間,寧非覺得蹄音越來越遠,暗想都到這個程度了,蘇希洵應該到時候知難而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