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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季復禮至今還是一言不發的,五嬸以為他不會說話,傻子麼,誰指望他能夠說出些什麼呢?
心裡頭憋著事兒,她把這些不好對人說的話對季復禮說了一遍,絮絮叨叨的,說到動情的地方還抹起了眼淚,她實在是想不通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女兒,怎麼就突然跟陌生人似的了呢?
季復禮就著這些吃完了一個窩窩頭,直到五嬸離開,仍然默不作聲。
第二天,隔壁大哥借了車子來要帶著大妞去鎮上,這還是大妞得五嬸疼愛才能有這份待遇,不然的話,誰家去鎮子上不是憑著雙腿走過去的啊!
季復禮也出了門,硬是擠上了車,死活不下來。
五嬸他們本來想把人拽下來,但又不好太過分,試了試沒成功,就沒再繼續,心裡嘀咕,“這傻子,哪來那麼大力氣!”
他們卻不知道,在拉扯的時候,季復禮的精神力已經給他們做了一個暗示,讓他們以為自己並不好拽,於是那些人手上本就無力。
大妞看不到精神力的作用,但她的靈魂是一個劍客,僅憑一雙眼,就能夠看得到大家使了多少力,對這種雷聲大雨點小的行為表示了不解,卻又不知道是不是另有什麼隱情,也不吭聲,只多看了季復禮一眼。
十歲的孩子有什麼好看的,季復禮常年在家窩著,以前季爺爺怕被人嘲笑,不怎麼讓他到外面去,心裡頭還存著一線希望,常常教他一些東西,然而到底是失望了,最後更是不讓他出去,免得成了眾人的笑柄,好像季家私德有虧似的。
後來季爺爺過世,翠兒雖然盡心,但也怕他跑到外面去找不到,到那時候,她一個沒了夫家的童養媳,還能有什麼好,為了自己的小命考量,她每次出門都會把門鎖好。
而原主那時候已經養成了在家玩兒的習慣,並不會肆意破壞什麼東西,這也是翠兒以前常常暗自慶幸的。
傻了,但還不像別的傻子那樣討人煩。
這就是原主在村人心中的印象,也正是因為不討人煩,才總有人能夠記著季爺爺的情分,多看顧他一些。
不然,縱然多深的感情,也都會消磨乾淨了。
五嬸他們對季復禮也是同樣的看法,雖然貪走了那些銀子,但五嬸從沒想過讓季復禮直接餓死,省事省力,儘管給的少,但她確確實實還在照顧著,並沒有因為翠兒的一走了之而放棄飯食供應。
僅憑這一點,季復禮便不準備對那一兩銀子多做追問。
“行了,既然他想去,一起去就是了,難得他想出一次門,多曬曬太陽也好。”五伯這樣說著,又讓大兒子多加照顧,人是他們帶出去的,自然還得他們帶回來。
五伯的大兒子跟季復禮算是一輩的,卻比季復禮大一些,也懂事些,點頭應了,覺得一準兒沒問題。
鎮子上沒什麼集市,又並非節日,沒有多少人,三人到了之後,大哥先把車子寄存在某個小店,才帶著兩人開始逛。
才走了沒多遠,大妞就藉口要買胭脂水粉,進了某個店,她以前也是來過鎮上的,大哥並沒有很擔心,約好在哪裡見之後就帶著季復禮了,然而季復禮還有自己的事情,又不好說,逛了幾步便裝累,蹲著再不肯走了。
大哥無奈得很,好容易來一次鎮子上,他還想買些東西回去吶,可不是真陪著逛的,想著擺脫了旁邊兒茶水攤上的攤主一聲,自己先去斜對面兒的店鋪買個東西就出來。
攤主覺得看人這事新鮮,多問了兩句,大哥不願意說季復禮是個傻子,便說他這個兄弟反應慢,讓攤主多照應一下,別被人騙走了。
“行啊,這是個什麼事兒,你就放心好了,沒問題的。”攤主爽快應了,想著左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一個大男孩兒,又不是什么小姑娘,還能丟了不成?
誰知道,就是他轉頭找錢的工夫,再回頭,原地上就沒人了。
季復禮動作很快地去了縣衙,也不用走大門,從旁邊的角門找了個衙役問了兩句,知道銷契書該找哪位書吏之後,就直接擺脫人家去找了。
“你是季明倫的孫子?看不出來啊,還是個讀書種子。”書吏姓趙,有著非常顯眼的山羊鬍,一眼就能看出那種聰明勁兒來。
在外人面前,季復禮完全沒有裝傻的必要,一舉一動都文雅十足,這可不是原主能有的教養,而是他,歷經十餘世的魂靈自帶的氣質。
“讓大人見笑了,晚輩不才,不過粗讀書經而已。”季復禮彬彬有禮地作答,嘴角的笑容恰到好處。
他自身並沒有多少多餘的錢財,也唯有刷臉才能夠得到些許便利了。
在他看來,所有靠臉吃飯的人也不是全然靠臉,總有些氣質加成作用,後者他自問不缺,如此,只要五官端正,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惡疾在臉上就好了。
事實也正是如此,十歲的孩子,說是大人又小了些,說小吧,家中獨子,也是訂立門戶的,尤其他的長輩都不在了,很容易博得別人的憐惜。
趙書吏不過是翻看契書才多問了兩句,根本算不上刁難,且恰好,這個事情他也曾聽聞過一些。
“你可知道銷了契書會怎樣?”趙書吏又多問了一句。
“自然知道。”季復禮笑了一下說,“自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