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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他是不信的, 這種傳奇故事,多半都是真相的美化,但是後來,他卻覺得若是這樣那還真是不錯,總比落崖死了好。
山上如今還有了安家給建的衣冠冢,因為來的人多,逐漸也有了些許亭子石刻之類的東西,大家動輒留下詩詞墨寶,倒讓此山驟然聞名遐邇。
如今又是雪後,便有遊人紛紛往山上走。
姚輝還是第一次來,讓何仁秉帶路,兩個邊說邊往上走,山頂上有一片平坦之處,積雪便在此,白皚皚一片,看上去又是可愛,如同雪帽一樣,周圍景色清幽,便是多了遊人,也不覺喧鬧。
“此處還真是好風景,莫不是貪戀此間風景。”姚輝感慨了一聲,目光轉到一旁質樸的石碑之上,當年的友人如今也就剩下一個衣冠冢了。
安士遠的神秘失蹤被傳為山神招婿,皇帝一個信陽候爵位便把這事件定了下來,無論這人到底是怎樣,在皇帝眼中,已經是死了的,至於是不是被招為了山神女婿,這世間只聽神仙傳聞,又有哪個真正見了神仙?
昭陽公主因此另嫁他人,過得似乎十分如意,她的確是受寵的,皇帝千挑萬選,又給她選了一個老實丈夫,每每見那位礙著她的公主身份一聲不吭的時候,姚輝就會想到當年安士遠被氣得吐血的樣子。
也不知那位老實人背地裡嘔了幾斤血,可能氣死人了。
“咦,那邊兒是什麼峰?”
不遠處一座山峰嶙峋,峰上似乎有道觀一座,遙遙可見其頂,稍稍為白雪遮掩的青瓦之下,白牆如新,竟是晃眼一樣。
正說著,“咚——咚——”,雄渾肅穆的聲音遙遙傳來,竟是連峰頂的雪都有震落之感。
“那是接雲峰。”何仁秉也不是第一次上信陽山,附近的山峰也多有攀登,大略都知道一二,“那道觀我曾去過,沒什麼名氣,唯獨一口大鐘有些年頭,我一時也不能知。”
何仁秉雖是武將之子,但他天生愛讀書,對這些古物都頗有喜愛,說話間,眼中便流露出了些許。
“這邊兒可能過去?咱們過去看看,我也看看是哪個朝代的古鐘,竟讓你也判斷不能。”姚輝聞言大感興趣。
何仁秉知道他多半是那好奇性子發作,引了他從小路過去,這條路有些險峻,兩人小心翼翼扶壁而走。
道觀不大,的確是個無名觀,正殿不過一個小房間大小,正中供著一尊褪色的神像,並沒有多少香火,右側便是那座大鐘,此時猶聞餘響,兀自清顫。
地面落雪未消,兩人踏雪而入,到得殿內,恭敬一禮,並不見道長師傅,倒有一個小道童,正捉著一個大饅頭吃個不停,見到人來,不上前行禮,反是三兩口把饅頭塞入口中,一副護食樣子。
兩人愕然之餘也覺好笑,奉上些許香油錢,問了那小道童兩句,不見他答話,也不知是否啞兒。
“原還道是有仙長在此… …”姚輝遺憾道,“這裡倒是個清修的好地方。”
站在道觀之外,從山崖處遠觀山景,竟是處處秀美可畫,姚輝喜愛這裡風景,多停了片刻。
何仁秉不是頭一次來此,也聽幾個香客說過這裡故事,便給姚輝講述,此處原是一個破敗道觀,後來有個道人來此整修,附近村人聞知道觀修整,便有誠心的再來上香,至於那道觀之中的小道童,何仁秉此前從未見過,也不知是有何故。
“你可曾見過那位道長?”
“也不曾見,此前也只來過一次而已。”何仁秉到底是回來守孝,哪裡有那麼多時間去登山觀景。
“那可真是可惜了,能夠修復道觀,必是有大毅力的誠信者,當可一見。”姚輝這般說著,他雖不篤信這些,卻也想有些個仙緣,奈何奈何… …
話題並未再次糾纏,兩人又說起了姚輝此去赴任的事情,如今朝堂上,皇帝的年齡愈發大了,皇位傳承也被不少人看在眼中,幾位皇子雖不如那烏眼雞,卻也是各個緊盯,連同他們這些當官的都不好當了。
姚輝的父親有些運道,在這種紛亂局面之下竟然還能高升,連帶著沒什麼水平的姚輝也被恩蔭得了個能外放的官兒,當然,若是這一次當官當得不好,下一次也就別指望這樣好的機會了。
能夠有機會展現一下自己,姚輝此時還是志得意滿的,只想著發奮一把,說不定以後也能留個不那麼庸碌的名頭給後代。
“說起來,咱們可都不如信陽候風光,若干年後,也不知道還會有誰記得咱們。”姚輝遠眺對面,隱隱似乎能夠見到那峰頭上的衣冠冢,頑石屹立不動,多少年後,還有詩篇傳頌山神招婿的故事,但他們,恐怕連話本都不會提及。
原先他也沒什麼野望,只是偶爾這樣一想,就覺得或許應該趁著年輕再努力一下,說不定真的能夠有點兒名聲呢?
何仁秉能夠理解他的心情,世事無常,誰知道下一刻是什麼樣子,這一刻若是連輝煌都不曾,以後,誰又能夠記得誰呢?
兩人說著都有些悵然,站在崖邊凝望許久,眼看著日暮即將西垂,這才往回走。
接雲峰這裡也有路下山,自是不用再走那險峻石壁上的小路,兩人說說笑笑著從這邊兒往下走,步伐輕快。
走到半路上,天空飄起了小雪,零星的雪未及落地便已經化了,層層樹枝阻隔,些許水滴落在身上的時候,仰頭看,卻看不到那小雪的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