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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在水面的破波之聲,伴隨著一些魚躍之聲,細雨擊打在頭頂的聲音,青年嘴角的微笑一直不曾褪去,他微微眯著眼,似乎有幾分愉悅地享受著雨天游湖之美。
“我還是頭一次來這裡,聽說巨劍山莊獨具三分水色,若是能夠天天推窗見湖,果是美不勝收。”
青年饒有談興,這般說著。
船艙之中,只有兩人獨坐,各自錯開少許,聽得青年說話,因艙中狹窄而偷偷側伸出去的雙腿微微收攏了一些,美人抓著傘柄的手再次收緊,遲疑著道:“還,還好吧。”
見她如此拘謹,青年微微搖頭,大約也意識到了男女大防的要緊,沒再繼續說什麼。
片刻後,船到岸,他又是第一個從船尾躍出,隨手拋下一兩碎銀直入船頭船家懷中,“算我二人的,不用找了。”
“誒——”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
船家眉開眼笑地應了,也沒理會美人想要拒絕的挽留,無奈,再次撐開油紙傘,海棠花盛開,淺綠的裙角如顫然的荷葉,飄落在了岸上,緩緩往一棟門樓行去。
巨劍山莊輝煌的時候也曾以山為莊,後來,漸漸沒落了,也就搬離了原來的地方,到了這溫柔入骨的湖邊兒,成了獨具三分水色的名不副實的巨劍山莊。
當年也能舉辦英雄大會,盡邀天下英雄共論是非功過,如今,不過是連三流幫派都爭鬥不過的被欺壓的末流。
大浪淘沙,年年代代,總有些人會被江湖遺忘。
巨劍山莊就是這樣一個即將被遺忘,卻還保持著些許特色沒有完全被忘掉的那種,也許再過一代人,就徹底成了某個時代的背景板,而今,卻還有些餘燼未息,尚有餘溫。
青石板每逢雨天就會格外濕滑,又因為常在湖邊,多有水汽的緣故,上面的綠苔時不時就會冒出一層,增加了行路的難度。
多增了屐齒的木屐並沒有合理地計算摩擦度,行走起來,時不時就會被滑一下,腳步便愈發輕緩,每一步都要落實了才行,這便顯得格外笨拙,沒了習武人該有的輕靈之感。
不過,不輕靈,也是應該的。
巨劍山莊最拿手的就是以之聞名的巨劍,講究的就是渾厚如山,其勢萬鈞,自身沒點兒力氣,還真拿不動那足有三十多斤的巨劍,那樣沉的劍,被拿起都可算得上是極大的負擔了,可想而知揮動的時候,那是跟輕靈毫無關係的雄渾厚重。
若是身體不好,再要學,真是要命的事情。
這樣的重壓之下,有些事就顯得很正常了,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嘛,就是這反抗的路數不那麼對頭。
“這樣的天,主子怎麼又出去了?”
廊下才收了傘,便有彩衣的婢女上前接過,又有人邊抱怨著邊拿了干帕子幫忙擦拭肩頭,細雨濛濛,總有些不按規矩走的,身上多少還是濕了一層。
驟然被包圍起來,還有人特意拿了玲瓏小巧的煙燻上前,一邊熏衣服,一邊去濕氣,溫香襲來,瞬間驅散了冷意。
外衫被褪去,又換上了一層深藍色的,略顯厚重的顏色壓不過一張好姿容,哪怕內里還是輕薄得好似風一吹就走的淺綠,此時此刻卻也安分守己地垂下,一副沉穩堅毅的感覺。
“可是來客人了?”
略有些沉的聲音,面色上也不那麼好看。
婢女圍著,正在幫他卸掉釵環,幾個簪子拿掉,重新束了發,換了簪冠,剛才還柔柔弱弱拂柳一般的伊人,瞬間就成了斯文俊秀眸如寒星的郎君。
另一個婢女手上還拿著巾子,擦去郎君臉上多餘的胭脂色,一張略顯蒼白的臉顯出幾分羸弱病色來,與剛才的嬌妍相比,又多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若是不熟悉的人見了,怕是會以為見到了相似的人,並不會想到男扮女裝上。
“是來了一個,說是老爺的故舊弟子,正在前面說話,怕是聽說了獒龍的事情,這才找上門來。”
口舌靈巧的婢女簡單說著,前廳的事情宛若就在眼前一樣。
“嗯。”郎君沉聲應了,沒再說什麼。
“主子可要去見見?”婢女問著,手中卻不停歇,為郎君整理著衣服上的配飾,又多加了一層袍子,一來二去,那最內層的淺綠就很不顯眼了。
“自然是要見的。”
郎君這般說著,收攏了手臂,寬袍自然垂落,把一雙骨節略顯粗大的手遮住了,男子的手很難完美裝成女子的,如果有破綻,也就在此處了。
角落的銅鏡之中,能夠看到自身形象,郎君微微點頭,如果這樣還不過關,那也只能繼續雙胞胎妹妹的謊言了,體弱多病的哥哥,再有一個寡言內向的妹妹,巨劍山莊的下一代就是肉眼可見的必然沒落了。
這些明眼人都能看得到的事實,偏偏巨劍山莊的莊主就是不願意承認,一味沉浸在往昔的輝煌之中,不願意就此罷休。
哦,不願意就此罷休的其實還有原主,不過,那也是之前的事情了。
確定毫無破綻之後,巨劍山莊的少爺,也是下一代的莊主邵元和就大步走出暖閣,往前廳去了。
前廳,正端著婢女遞上的茶盞淺啜的青年饒有興致地看著牆上字畫,如此風雅,竟不像是江湖人的手筆,他正要問什麼,便聽得腳步聲漸近,放下茶盞,抬頭就看到從廊下走來的華服青年,昂首闊步,自有一番舒展姿態,看著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