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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真回頭看他,這個總是把自己的下巴收斂,維持內含狀態的水野,第一次這樣仰著頭,讓他居高臨下地看清楚了他的樣子,很秀氣,與涵公主如出一轍的感覺,不一樣的是他的目光閃爍,總像是沒有什麼主心骨的模樣。
“你可以那樣稱呼我。”水真沒有否認,他不覺得水野像是一個真正的兄長,他對他所有的尊重都在“兄長”這兩個字上。
“水巫。”水野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然後說,“國君找你,說是隨國的使者來了。”
“好,我知道了,會過去看看的。”水真這樣說著,看著手中的羽冠,抬手帶到了頭上。
水野心懷忐忑地回到了朝堂之上,涵公主總共只有兩個兒子,如今最能幹,被水父委以重任的水真突然成了祭祀的弟子和繼承人,並且在水巫死後成了新的水巫,那麼,水父面對唯一的兒子,不得不多加培養,哪怕再看不上,也只能帶著他上朝。
如今水野還在“聽朝”階段,沒有正式的職位,如同之前的水真一樣,他可以在人後對朝政發表意見,如果他敢的話。
一刻鐘後,水真一身大巫長袍出現在了朝堂上,他的身後,四個隨從左右兩個排在兩邊,停在大殿門外,他獨自一人抬腳邁了進來,看到老熟人的隨使,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容。
隨使顯然沒想到一向打交道的水真竟然換了這樣的裝扮,他的訝異之情展現在臉上,“恕我失禮,您現在是大巫了嗎?”
楚國也有巫覡信仰,只是楚國信奉的是火神,周邊的小國,有些跟著信奉火神,有些則普信火神,還有些則是信仰他神。
隨國就是普信火神的,在隨國,可以看到火神廟,也可以看到水神廟,甚至還可以看到一些偏遠國家的小神信仰,只要有人出錢建,他們對此沒有任何的遏制。
很多來往隨國的他國商人,都能夠在這個國家找到自己熟悉的“點”,平添一份親切感。
“如您所見。”水真接過了話頭。
幾次上朝,他已經知道了本國朝堂的慢節奏,如果他不接話,要冷場一下才會有人說下一句,仿佛是思緒遲鈍的人連反應都遲鈍了。
“那麼,出兵曾國的事情,不會因此有所變化吧。”隨使的目光有些探視地環視了朝堂上的幾人。
國君的目光有些迴避,他是不願意出兵的,只是… …隨國顯然也不是能夠輕易開罪的國家。
太子傻笑著,好像根本不明白這件事的重大,水野緊張地看向父親,餘光看到丞相正在閉目養神,水父則是板著臉,根本看不到他在想什麼。
“不會,而且,我會親自去。”
抱歉了,水巫大人,我恐怕還要再做那樣的事,只為了讓江國更加平穩一點兒。
“什麼!”國君驚呼而起,隨之站起的他起得太猛,頭有些暈,不得不一手扶額,又在太子的攙扶之下再次坐了下來。
“你怎麼能夠離開?大巫是不能離開本國的。”國君這樣說著,聲音中有了些怒氣,這大約是水真第一次見到他發怒的樣子,只是比平時更嚴肅一些,並不會讓水真感到害怕。
“是的,我會親自去。”面對隨使和國君灼灼的目光,水真再次重複,他是認真的,不會因此改變。
隨使好像放了心,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那麼,我對水巫的力量拭目以待。”
水真點點頭,看著隨使被太子領去休息,他面對國君生氣的質問並沒有做更多的解釋,只是笑了一下,說:“這點還請國君放心,我自有我的道理。”
“你的道理,你的什麼道理!”水父急了,在他眼中,哪怕水真穿著大巫服飾,看起來不一樣了,但他眼中,這還是自己的小兒子,他的事情,他還有足夠的發言權。
“現在。”水真環視大殿,發現每個人的目光都在自己的身上,他抬了抬頭,說,“我是水巫,我的話將代表本國。”
目光定在了國君的身上,這位是一國的實際統御者,是自己的外公,而現在,他正在做的就是光明正大地奪走了話語權,對於權力,他將不再是參與者,而是決定者。
國君意識到了他目光之中的東西,大巫不會參與世俗事,這是江國約定俗成的事情,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是這樣的開始,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參與,他們只是默認了大巫的不參與,卻不知道面對一位想要參與權力遊戲的大巫該怎麼辦。
“我,水神的血脈後裔,現在的水巫,代表著水神於這世間的權力,代神所言,代神所命。”水真的目光再次從幾人的臉上掃過,大家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反駁他或者怒瞪他,這就是水巫在江國的地位所帶來的。
“去做我讓你們做的,讓水神的神名光耀天下。”
一片默然,沒有人對水真的話做出反應。
這樣就夠了,他要的就是他們無條件的接受。
水真緩步走出大殿,著裝一致的隨從默默跟上。
被他拋在身後的幾人看著他那屬於水巫的背影,終於認識到在之前還要小心翼翼徵詢他們意見的水真已經不見了,現在的,是水巫。
國君的面色幾度劇變,最終頹然嘆息,他們,沒有抗衡大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