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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義上,任青這個許帝已經當了很久,起碼兩年了吧,但事實上,唯有這一天祭天之後,他才算是真正的許帝。
祭文是早就準備好的,為了表示皇帝的誠心,他需要自己照著祭文宣讀,當然,這一份祭文不會太長,誰也不敢考驗皇帝的耐心,又或者皇帝會不會讀錯,要知道祭天馬虎不得,一個磕絆都會是大錯。
任青事先不知道這道手續,祭文被遞到手邊的時候,他才掃了一眼身側那個貌似恭敬的呂棟,如今,他已經是內相了。
自然,說法很好聽,說是他原本就沒有兵馬,兵馬都是朝廷的,是屬於皇帝的,所以這才做了文官,事實上,這不過是一種藉口,遠的不說,就看這些侍衛,他這個皇帝下令,恐怕都使喚不動一個吧。
懶得與他這些小動作計較,任青明顯地笑了一下,接過那篇祭文,一個混跡江湖的大俠縱然認字,卻不一定能夠認得出書面詞語的讀音,就好像很多能說白話的人不知道文言文一樣。
這種程度的難堪,恐怕也不是什麼故意為難,不過是讓這個祭天名不副實,讓許帝出些錯誤,不要被上天承認而已。
雖然從不信這種東西,但既然人家這般使絆子,任青反而要反其道行之,一字一句,他大聲讀出,竟是沒有一字錯誤,便是那些生僻的詞,多音的字,他都準確無誤地念出了正確的那個。
這並非需要多麼高深的手段,只要通過精神力稍稍留意一下身邊這位顫顫巍巍的老博士就好了,祭文出自他手,他竟然不自覺地輕念出聲,這聲音,恐怕他自己都聽不到,但任青卻能夠通過精神力準確捕捉,剩下的就是同聲翻譯都會做的事情了。
祭天后面的儀式,無論是燒掉祭天的那篇文章,還是其他,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等到一切完畢,一眾大臣叩拜在下首,三呼萬歲的時候,真是有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
天地間,唯有祭台上的任青能夠獨立,他的腳下,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看他,一片朱紫仿佛鋪在地上的雲霞,明晃晃的戈矛時而反射過一絲耀眼的光線,讓那經過折射的陽光好似劃破霧氣的利劍,直刺入靈魂的顫慄。
精神力異常地活躍起來,連同體中的內力都奔流地快了一些,若瀑布傾瀉而下,只把條條經脈當做了寬闊的河床來沖刷,當做了深沉的潭水來擊打,血液涌動的吵雜聲似乎也傳到了耳中,恍惚間,有那麼一霎,任青覺得自己可以掌控這個天下,而天下,也確實在他腳下。
“陛下。”
呂棟壓住眼中的嫉妒,快了,再等等,不要著急,再等等,籌謀多少年卻還是先要把別人捧上台,就好像是自己垂涎已久的桃子好容易成熟了,非要讓別人先吃上一口似的,心裡說不出的不得勁兒,卻還要忍著。
再看任青好像木愣了一樣站著不動,他索性起身,提醒了一句。
任青目不斜視,抬了抬手,“平身。”隨著這一句,他從容坐在了準備已久的龍椅之上。
龍首就在手邊,掌下能夠感受到那龍鱗雕琢的精細,金光燦燦的椅子無論放在哪裡都是無法忽視的重點,何況此時,感覺到來自呂棟的注視,任青又笑了,這把椅子多好啊,那麼多人爭搶,他似乎也有了那麼一點點動心,但……
新皇登基,第一道詔令是要宣告天下的,這一條關係著基本國策,甚至可以體現皇帝的喜好。
很多人都以勤政愛民為旨,便是先帝,那個願意舉國之力六次親征,完成自己打仗願望的昏君,登基之後,下的第一道詔令都是大赦天下,其他皇帝也多如此。
到了任青這裡,“朕今日登基,第一道詔令便是讓位於呂棟,內相呂棟文能治國,武能安民,當為天下主。天下,有德者居之。”
就這樣讓位了?
呂棟心中多少糾結忐忑,甚至為了任青不肯讓位而做出的種種預防手段,此時看來都是小人之心了,但,他一點兒也不感到高興。
那些話,聽起來是讚揚自己的,其實呢?這般局面,他若是直接應下,還不知要背上多少罵名。
“臣惶恐,臣……”
不等呂棟推辭,任青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然後解開了外袍,讓那件華麗的龍袍自然垂落在龍椅之上,他站起身來,摘下了頭上的九旒冕冠,那長長的珠串總在眼前垂著,真是十分影響視線啊!
分量也著實不輕吶。
摘下冕冠之後,覺得頭都輕了許多,任青微微晃了晃腦袋,笑著對一眾懵逼的大臣說:“如果沒人願意接手,且容我掛冠而去。”
金光璀璨的龍椅靠背正中是個龍首模樣的凸起,任青把九旒冕冠掛在了上面,扭身就離開了。
趁著眾人沒有反應過來,他的輕功便已經使出,那些侍衛倒是還能攔上一攔,他們常年習武,又在皇帝身邊兒,反應總能比別人快一些,及時一些,但,攔嗎?
他們心裡頭都清楚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誰,也就是沒有聽到命令,猶豫的這一刻,便眼睜睜錯失了攔截的良機。
呂棟的臉色鐵青,誰敢真的下令去抓皇帝?剛剛祭天登基的皇帝扭頭就掛冠而去,哪怕一直有心讓其讓出那個位置,但,真的被讓了,為什麼一點兒也不覺得開心。
如果呂棟身在現代,看過某個言情劇,估計就會從那一句“我要讓你穿我穿過的嫁衣”上面悟出什麼,哪怕是人人爭搶的皇位,自己謀奪來的,和別人嘗了鮮之後扔掉不要的,到底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