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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就看到那一串跑在自己前頭下樓的幾個從一個黃色旗袍的胖女人身邊經過,胖女人回頭罵了他們幾句,不見回應,皺著眉又抬過頭來,看到二樓上鄭嬸子的身影,衝著樓上喊:“可管著點兒你家的孩子,這力道,可別把我家的地板都踩壞了,這可是上好的紅木地板。”
“可行行好吧,你們一大早都是閒的,讓我這個大作家好好睡一覺不行嗎?”戴著眼鏡穿著長袍的先生從樓梯口的房間中冒出頭來,說了一聲,頗為暴躁的聲音壓下了所有的聲響。
少年走過,剛好聽到他“乓”地一聲關門,聲音還挺大,震得門框上的灰都有墜落的跡象。
“可是位先生!”捲髮女不屑地哼了一聲,聲音小,沒傳到樓上去,倒是樓下的胖女人聽見了,頗有幾分共同語言地撇嘴說:“人家可不是先生麼,新華的作家吶!千字一分錢的作家!”
第430章
一早上的小插曲並沒有影響大家的正常生活, 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那些沒有地方去的小毛頭則在這座莊園自帶的花園中玩耍。
這座莊園是百年以前建造的了,後世人又經過翻修,有些房子加上了一些西方風格, 比如那後來加蓋的一層小閣樓, 還有一些租客們後來搭建的違章建築,整個莊園的風格已經被破壞了不少, 至少那個可能漂亮的花園如今看去也就是個花圃的作用, 還被勤儉持家的房東太太種上了蔬菜。
自來水是後來加裝的, 連同衛生間, 並不是每個房間都有獨立的, 閣樓上什麼都沒有隻能放幾張床, 勉強隔出兩個房間,被鄭家人占了,他們一家五口人,除了少年鄭嘉軒,就是他那個失了丈夫的母親, 帶著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一併住在這裡。
二樓是主臥所在,原先大概還有書房、琴房等分配, 現在通通改成了臥室, 一個房間一個房間被租出去, 總共八間房子, 住滿了一半兒。
早上說話的那位捲髮女是大世界舞廳的舞女珊珊, 這一行如今都叫做“小姐”,是個比較洋派的稱呼,她獨自一個,也不知道是怎麼到這裡住下來的,反正年頭也有一兩年了,算是老住戶了。
那位新華的作家叫做焦仁孟,獨身一個住在這裡,也不見有什麼朋友來往,男性女性,都沒有一個,比起珊珊的日常,他的日常要神出鬼沒得多,很多時候都沒辦法分辨這人到底在還是不在。
再有一家就是房東太太,身穿黃色旗袍的胖太太葛太太,她夫家姓葛,那是一位常年跑商的人家,買下了這棟莊園之後覺得自家人口少,孩子老人都沒有,住了太浪費,便改了改,租了出去。
因為這邊兒的地段兒有些偏,哪怕莊園很像一回樣子,但租金收得高了沒人住,收的少了他自家覺得不划算,莊園之中的這棟主樓租出去的就比較少,反倒是臨時搭建的那些違章建築,因為租金便宜,都租了出去,那些拖家帶口的,把好好的花園子弄得跟街坊巷裡一樣熱鬧。
二樓上還有一戶人家,寡婦帶著女兒住,兩人像是舊派的那種講究人家,輕易都不跟他們來往,女兒家還裹著一雙小腳,走路都不方便,身邊便有個照顧他們的僕婦在,一身老派的衣裳,愈發加重了莊園混搭的味道。
“嘉軒,帶著嘉謙去上學吧。”鄭嬸子好容易停了停手,給鄭嘉軒理了理衣領,就遞過一個小布包給他,讓他帶著弟弟鄭嘉謙去友誼路的友誼中學上課。
兄弟兩個的年齡相差兩歲,鄭嘉軒作為老大,時時都要起一個帶頭的作用,往常不上學的日子,都是他帶著下頭一串小的玩兒,如今上學卻也只能帶著嘉謙一起,十歲的妹妹鄭彩是女孩兒不用上學,家裡頭也掏不起更多的學費,她便給母親幫忙看著弟弟,更小一些的弟弟鄭嘉翼才五歲,可上可不上地在家瞎玩兒。
“嗯,我知道了。”鄭嘉軒如同原主那樣寡言地應了一句,背上包,布包耷拉在腰側,能夠感覺到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手上摸了摸,是雞蛋,兩個。
回憶了一下原主的記憶,這是要當做午飯吃的,還是他跟鄭嘉謙兩個人的午飯。
這可真是一個物資匱乏的年代。
上一次碰到這樣的年代,他好像是在國外待著,回來沒多久就病死了,當時家境好,有錢,也沒感受到這一份兒困窘,現在倒是又能體會一遍了。
“哥,快走,再不走就遲了,你今天起床太晚了!”鄭嘉謙對上學很是認真,只要是上學每天就能夠有雞蛋吃,還能有同學一起玩兒,對他來說比在家裡好多了。
“嗯,知道了。”
鄭嘉軒跟上弟弟的腳步,走出莊園那個大鐵門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又被催促了一聲,趕緊跟著跑,跑了兩步到拐彎兒處的時候頓住了腳步,猛地回頭,目光中盛滿了驚訝,樹呢?
昨日夜晚雷雨閃電,搖晃的樹影能夠投射到算是三樓的閣樓窗戶那裡,那麼,這麼高的樹呢?
沒有樹,莊園之內,沒有樹。
等等,還有哪裡不對,是了,昨夜的那個女人呢?那個說讓他“沒事兒就睡”,還給他掖被子的女人呢?如果鄭嬸子是他的母親,那麼,那個女人是誰?
明明是朗朗白日,陽光之下,地面上沒有雨水殘留的痕跡,周圍的花木也並不曾遭受風雨的摧殘,但鄭嘉軒卻感覺心都浸在了冰水裡,一股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