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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文人從來心思細膩,愛愁思,愛多想。
潛意識的偏向,讓他們從未想過莊延那個樣貌俊俏的小郎君身世有不堪之處,先入為主,誰都不想把那樣好看的人往壞處想,再見那畫卷,其母雖只是側顏,但也可見美麗端莊之態,並不是那種淫、邪狐媚的模樣,初見為善,便多都把其當做了正室,真是做夢都想不到還有一種顛倒黑白的可能。
人們認可正室是主旋律,能夠生得出有才華還長得好看的小郎君,卻不得夫家喜歡,正是人們必然要同情一把的節奏。
同情之下,也就有好事的傳播這件事,希望畫中的那位莊父能夠聽聞,然後回家看看。
莊父確實聽聞了,不僅如此,他還跟著友人去看畫了。
他混的圈子雖然不是才子圈,但他的友人裡頭也有消息靈通的,能夠引得才子爭相去看的畫作自然是極好的,他們也有好奇,不僅是畫作,還有那個故事,都讓人興起了看一眼的興趣。
正好那日無事,彼此就結伴去了,那一天,正是第四天,曾師傅約定要交畫的日子。
畫作本是卷好了綁了紅綢帶,還特意準備了一個絲絹畫囊裝著的的,莊父也有些名頭,強烈要求看一看,曾師傅無奈,趁著人還沒來,把畫作打開讓他們看了。
的確是好畫,最難得還在於明明不是畫中人,但是看到的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得到畫中那一家三口的幸福美滿,想及故事現狀,多半都要喟嘆一聲,莫名有一種看了悲劇的心情。
“咦,莊兄,你和這畫中人有些像啊!”
友人輕呼一聲,又仔細看了看那畫中男人,同女子一樣,也是側臉,但這個側臉就露出得比較多,畢竟他雖然抱著孩子在膝頭,目光卻是要看向站在桌旁的女子的,這一看,必然有所偏移,雖還不算露出整張臉,但大半張臉露出來,總能讓見過的人有些熟悉感。
成年男子的容貌很少有大變化,這些年過去,除了莊父略長的鬍鬚,一切都跟畫中仿佛。
友人看看畫作,又看看莊父,看看莊父,又看看畫作,越是看越是覺得像,而再一想那故事,竟覺得或許是另一種事實。
曾師傅就沒他想得那麼多,聽了這一句,也在對比,他是慣於處理畫作的,看到得也多,之前是沒這麼想,這會兒想了再看,道:“難怪總覺得熟悉,原來是常見的,莊老爺莫不是……”
他對莊父的身份知道大概,至於對方有沒有妻室等事就不甚了了,所以一時間想不到外室上去,反而想到陳世美之類始亂終棄的人物,一時間目光有些怪異。
莊父自己見了那畫本也覺得有些奇怪的熟悉感,聽友人一說才恍然,可不就跟照鏡子似的嗎?再看那女子側臉,隱約有些熟悉,正想著,聽到曾師傅又說:“這位畫作的小郎君也是姓莊的。”
一件事是偶然,兩件事是巧合,三件事都相符的話,恐怕真相就是那般了。
莊父沒有第一時間反駁友人,他已經可以大致肯定這或許是自己的兒子,而他留在外頭的兒子也就那麼一個,想一想也是能夠想起來的。
畫作那般栩栩如生,倒讓他記起了早就遺忘在腦後的佳人,這一想,莫名有了些得色——自己的種就是這麼出色!
身為次子,又是勛貴人家,不講究讀書出身的,莊父自小就沒怎麼被管束,能夠學些文章完全是他自己的興趣愛好,奈何天分不夠,哪怕家裡頭不缺培養的資源,但他自己還是沒有學出頭,又受不得科考的苦,到最後也只能拉一張才子的皮撐撐門面。
後來有了嫡子,被老爺子看重幾分,這才稍稍在兄弟當中抬起頭來了。
莊父從來不說,但心裡頭覺出了兒子的好,後來的嫡次子沒有被老爺子重視,他也就不樂意再生嫡子了。說實話,正室端莊但容貌並不出色,不是他的喜好,有了嫡子也算能夠交代,他便任由喜好去跟美人風流了。
但家裡頭庶女一堆也不見個庶子,外頭的女人又多是看中了便抬回去,天長日久也只能生女兒了,所以能夠遺落在外的兒子……想來想去也就那麼一個了。
兒子雖好,但兒子的娘實在有問題。
風流的時候不覺得,只當是樁韻事,得贈妾也是才子之間交往的慣常禮物,算不得什麼特殊,但若是這個贈妾生了兒子,情濃的時候覺得千好萬好,等到感情淡了,到底是覺得有些不妥當,壞名聲。
所以後來莊父便再未曾去看過那母子倆,咳咳,當然,那時候他又有了更合心意的美人也是事實。
或許是愧疚,或許是激動,或許就是一時雞血上頭,莊父和友人並沒有在看畫之後馬上走,而是等來了莊延。
莊延何等人,早在進門的時候看到那個跟記憶中莊父極其相像的人就知道“來了”,輕輕呼出一口氣,這是他設想過的最好的結果——直接把本人引來,之後怎樣就要看臨場發揮了。
不過,莊延之前哪怕是想了很多遍,但因為對莊父的性格了解不多,到底還是沒想到這位風流上頭的才子父親會有怎樣的對策,所以直接被認下的時候簡直是傻了。
“傻孩子,我是你爹啊,你怎麼不敢認了?”莊父只簡單問了兩個問題,確定了莊延是畫作主人之後,就直接上前認兒子了。此時更是一副慈父模樣,把莊延拉到身邊,憐愛地摸他的頭,用回憶的語調說,“當年還那麼丁點兒大,如今就這樣大了啊,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