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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眼便猜測出這些人在欺負他,她皺起小臉,想起父親曾說的話。
他說在別人遇難的時候,要伸手援助,日行一善,才能善有善終。
她毫不猶豫的叉起腰,學著姨娘們掐架的樣子,奶聲奶氣的吼道:「你們快將他拉上來,不然我就去告訴皇上!」
少年們一把將她推到在地上,嘲笑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奶娃子,皇上是我們的父皇,你告狀也沒用!」
「我現在就去告訴皇上,你們欺負人!皇上最公正了,一定會處罰你們的!」她沒有因為被推到就哭,而是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來繼續直著脖子吼道。
皇子們終究是年齡小,他們看她叉著腰很有底氣的樣子,也怕她真的去找皇上告狀,於是他們都一股腦的結伴逃跑了。
她伸著小手,想要喊住他們,可他們誰都沒有回頭。
她只好自己走到井旁,一下一下的轉動軲轆架子,她力氣小,費盡全力才能將水桶往上提一點點。
她突然想起殿外的女孩,剛想去喊女孩來幫忙,女孩卻探頭探腦的隨時都要哭了一樣的表情。
她只好自己努力,用了許久,才將井底水桶里的男孩子撈了上來。
他上來的時候,渾身都是井底的淤泥,她拉住他的手,將他從水桶里拖了出來。
他身上的泥點子,濺了她一臉,她感覺到臉上濕乎乎的泥巴,小嘴一癟就哭出了聲。
他不知所措的杵在那裡,小小的手掌也不知道該放在哪裡才好。
半晌後,他才小聲安慰道:「你別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髒了就不好看了,爹爹說髒了就沒人喜歡我了,沒人喜歡我,以後我就嫁不出去了......」她依舊哭的傷心欲絕。
他的小手張開又握緊,最終他還是伸出小手,小心翼翼的擦拭掉了她臉上的泥巴。
「你不要哭,我喜歡你,以後我娶你!」小小的少年,目光中充滿了堅定。
「真...真的嗎?」她吸了吸鼻涕,淚眼巴巴的看著他。
他點點頭,將腰間的玉佩遞給了她:「這是我娘的東西,娘說只要交換過信物,以後就可以結為夫妻。」
她抽噎著接過玉佩:「可我沒有玉佩能給你,要不我給你一根我的頭髮吧。爹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也能算是我的信物。」
說罷,她就淚眼汪汪的扯下了一根自己的頭髮,塞到了他的手中。
他小心翼翼的將那根髮絲握緊,像是呵護什麼世界珍寶一般。
「太晚了,我要走了,你要不要一起走?」她笑嘻嘻的將玉佩系在了自己的腰間。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正殿,搖了搖頭:「你先走吧,我一會兒再走。」
他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在皇宮中,是個什麼樣卑賤的存在。
這星月殿,便是他母妃居住的地方,這些兄弟們,卻想在這裡溺死他。
待到他輝煌騰達之日,他必定會向她報恩。
但現在,他連自己都護不住,若是與她走近,只會傷害她。
所以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是誰。
她沒有多想,笑著點點頭,而後一蹦一跳的出了星月殿。
在她經過那抱著一盆衣裳的女孩時,她皺了皺小臉,輕哼了一聲。
明明看到他被人扔進去井底,卻見死不救,真是個壞人。
她是個孩子心性,一轉臉又將此事忘卻,蹦躂著走進了太醫署。
在她的蹦跳間,腰間的玉佩松松垮垮的掉在了地上。
不過她絲毫沒有聽到有東西掉落的聲音,她哼著童謠,那聲音剛好掩蓋住了玉佩掉地的聲音。
在她進去後,女孩終於不再像個鵪鶉一樣瑟縮著,緩緩的站起了身。
女孩迎著明亮的月光,在地上看到了一塊白色的玉佩。
她顫巍的將玉佩撿起來,想起了方才自己聽到院子裡的對話。
她像是做了賊一樣,邁著碎步小跑離去。
她知道,被投進井底的是皇宮裡最不受寵的皇子。
可即便他不受寵,他也是皇上的兒子。
「別哭了,我不是故意的......」他嗓音哽塞暗啞,呼吸漸漸微弱。
她感覺喉間像是卡了什麼東西,酸澀發苦,下不去也上不來,哽的她幾乎要窒息。
他是在她進宮後,第一次沒有用『朕』來自稱。
「對,對不起......是我錯了......」他拼盡全力,說出了此生的最後一句遺言。
皇后再也撐不住了,她崩潰的大哭著,喉間不斷的傳出悲咽的聲音。
她用雙手拍打著地面,她嘶嚎低吼著,口水從她的嘴角流淌出來,鼻涕混合著眼淚,滴落在她的唇瓣上。
她像是瘋了一樣,再也保持不了皇后的體面。
原來她只是想等一句簡單的『對不起』。
她拔出了皇上胸前的長劍,衝到了衣衫襤褸的淑妃面前。
她推開那些親衛,在淑妃驚恐的眸光下,將長劍刺穿了淑妃的身體。
下一瞬,她便拔出了親衛腰間別著的長刀。
一股鮮血像是噴泉似的,濺在了地上。
她緩緩的倒下,白皙的脖頸上,嘩啦啦的流淌著駭人的鮮血,她卻一點都不覺得痛。
她的眼前,浮現出少年時的皇帝,浮現出她厭惡痛恨的淑妃,浮現出她從小到大經歷過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