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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年年的目光環繞了一圈, 她發現皇上並不在這裡。想來也是,皇上必定是以為九千歲和她死透了,所以便派士兵過來做個找人的樣子, 此刻皇上定然是躺在營帳里做美夢呢。
左小六見她失神,有些擔憂的扯住了她的手:「蘇姐姐, 你可嚇死我了。從你騎馬走後, 緊接著就沒再回來過。這些侍衛都說你和九千歲失足掉下山崖了, 他們還說今日是最後一天搜查尋人, 到了明日他們就該回皇宮了,幸好蘇姐姐你沒事!」
蘇年年眯了眯眸子,果不其然, 看來九千歲說的沒有錯,此次謀殺便是皇上默許授意的。若不是皇上授意,這些侍衛怎麼可能只在山崖上裝模作樣的尋找, 還說什麼尋不到便啟程回宮了, 這不是明擺著做戲給不知情的人看嗎?!
皇上一直在眾人面前對九千歲表現出很縱容寵愛的模樣,九千歲若是失足落崖死了, 皇上該派人搜查的也搜了,表面功夫做個差不多,也算是能堵住眾人的口,對之前偽裝出的寵愛做個交代了。
左丞相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面色煞白,微微有些不放心:「年年,你的身子可有不適之處?」
蘇年年笑著搖了搖頭:「有些發熱,無妨的。」
她已經很感激左丞相了,畢竟她現在名義上只是他的義女,但他卻能不休不眠的陪著這些侍衛在斷崖這裡尋她,想必對她也是上了心的。
左丞相想再關心她兩句,但又覺得這個場合不對,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問道:「年年你是如何掉下斷崖的?又是怎麼上來的?莫非是鬧了鬼神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雖然看著是對蘇年年說的,但他的眼睛卻往她身後的九千歲身上瞥去。左丞相不信鬼神,他說這話便是想指桑罵槐的譏諷九千歲。
她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的和九千歲一同掉下山崖,定然是他得罪了什麼人,所以才連累了蘇年年。
蘇年年抿了抿乾澀的唇,她轉身望了一眼沉默不語的九千歲,乾咳了兩聲:「是我騎術不精,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我本欲騎馬遊玩,沒料到那馬兒受了驚嚇,若不是九千歲途徑斷崖時救下了我,我便已經掉下去粉身碎骨了。」
「九千歲為了救我,和我一同跌下斷崖,所幸的是中途有個山洞,我和九千歲進了山洞,因九千歲身上受了些傷,只能待到調息好,這才能上來。」她的聲音很乾澀,還有些微啞。
左丞相聽到她的解釋,微微有些詫異的望了一眼九千歲。他實在是不相信九千歲這個冷血殘酷的大奸臣,會去發善心救下蘇年年。
九千歲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在左丞相面前維護他,他神色一怔,隨即緩緩的攥緊了手掌心,輕輕的垂下了眸子。
原來被人維護的感覺,是這樣子的。
從小到大,那個女人都沒有對他有過好臉色。他哥哥不管做錯了什麼,她永遠都是維護著他哥哥,將他哥哥犯的錯推到他的身上。
他七歲那年,他哥哥不慎將墨水灑在了先帝珍藏的名士山水畫上,他剛好進書房看到了,他哥哥推開他立馬跑回了宮殿裡,去找了那個女人。
她二話不說的命人將他打了一頓,並當著先帝的面,說那山水畫是他淘氣弄髒了的。
他只不過是說了實話,指認了那畫是他哥哥弄髒的。她便直接給了他兩巴掌,而後轉身動作溫柔的將他哥哥護在了身後,輕言細語的對先帝說是他撒了謊。
九千歲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笑意,他以為他的一輩子也就是這樣了,要麼站在頂峰傲視眾生,獨孤到老了卻殘生。要麼被人刺殺慘死,死後下到十八層地獄去見他那令人作嘔的雙親。
在那之前,他卻從未想過,人生竟然還有另一種活法。找個尖牙利齒不怎麼溫柔的丫頭,每日都能見到她粲然的笑容,抱住她溫暖的身子,過著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幸福,這個詞從前離他那麼遙遠,此刻卻又距離他如此之近,仿佛鏡中水月,觸手可得。
別人都說他是從地獄中走出來的惡鬼,不懂人情冷暖,不畏寒冷孤單,卻沒有人知道他也會感覺到冷,他受傷了也會知道疼。
但她卻知道。
所以她會在知道他被德妃設計後,不顧性命的跑來救他。所以她明知道他百毒不侵,卻依舊用草藥來減輕他的痛苦。所以她在他抱住她的身體,汲取那一點點的溫暖時,從未推開過他。
所以,她在左丞相出口譏諷時,寧願撒謊將落崖之事都攬在自己身上,也想要維護他......
侍衛長走近九千歲,下跪抱拳,聲音恭敬道:「恭迎九千歲!」
蘇年年知道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帶她上來也是勉強為之,此刻他指不定身體情況糟糕成什麼樣子了,但他卻不能在別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只能強撐著站在那裡佯裝無事。
她連忙咳嗽著道:「咱們快走吧,這裡風大,有什麼事情等明日再說。」
左丞相點了點頭,他對著那些侍衛擺了擺手,吩咐道:「既然人已經找到了,便先回營帳吧!」
蘇年年被左小六扶著往前走,她走了幾步,轉身回眸望了一眼依舊負手站立在那裡的九千歲。
不知什麼時候,他又將那被她摔裂的羊脂白玉面具帶了回去。他正在望著她,蘇年年透過那溫柔灑下的月光,仿佛從他的雙眸中,看到了點點星光,閃爍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