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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著暗淡的房間看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恐懼無力中脫出。
季升翻身起來,下地搖晃著去洗手間。
水流湧出,他欲伸手去捧,右手卻在觸碰到水柱的前一刻收回。
傷口不能碰水。
季升怔怔低頭看著手腕上那道腥紅疤痕,邊角皺紋里還藏著未能清洗乾淨的粉底。
你要習慣。
醫生勸他。
怎麼可能習慣啊。
季升苦笑一聲,左手捧一把水,胡亂在臉上拍兩把,又在邊上毛巾蹭去水跡,重新躺回床上。
季升想睡個回籠覺,但一閉上眼就是剛才的噩夢,夢魘陰魂不散地飄在靈魂上方,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在夢中,他回到前兩天的舞台上。
被私生刺傷的事,青出為了穩定股票瞞了下來,而原定第二日舉辦的生日見面會,也不得不推遲。
季升一直渾噩躺在醫院,兩星期後出院才得知,自己生日前一晚在夜場喝酒的照片被狗仔拍到,青出以此為藉口,說自己酒精中毒,不得已把生日會往後推了一段時間。
生日會前一天去夜店聚會,還失誤錯過承諾的見面會。
不用猜都知道網上會罵成什麼樣子。
季升現在也無心想這些,他更關心幾日後的生日會。
按照已經公布的流程,他需要打鼓。
可他脆弱的手腕……根本無法支撐穩定輸出節拍。
季升抓緊時間練了幾天,非但能成功穩定下抖得和篩子一樣的右手,反而還把傷口重新撕裂,又進醫院包紮了一回。
季升心灰意冷,轉而想取消生日會,但場地已定,票也售出了,違約的錢他賠不起,最終還是只能硬著頭皮上。
這才誕生了夢魘。
夢境裡,季升坐在架子鼓前,一遍遍感受右手無力,一次次看著鼓槌在開場時墜落地面。
他聽見台下觀眾發出驚呼,抬眼看見他們眼神里震驚失望參半……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
季升在粉絲的視線中瑟縮,那些目光化為利刃,每一下都能扎得他狼狽不堪,鮮血淋漓。
他無處可逃,從椅凳上跌落,抱著頭放聲大哭。
夢到此處結束,季升猝然睜眼,不知該心悸夢境的可怖,還是該慶幸自己在現實中好歹撐住了情緒,沒在舞台上崩潰,成為笑料。
不過其實已經是笑料了。
#季升摔鼓槌#、#季升假敲#的話題在熱搜上掛了一天,季升,連帶著他最愛的架子鼓,都成了萬千網民諷刺挖苦的對象。
生日會後,季升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扛不住壓力,青出商議後,決定讓他暫時停止活動,好好修養。
說是修養,其實也算半封殺了,畢竟沒有品牌方願意與形象惡劣的藝人合作,季升除了打鼓又什麼都不會,此刻也算半個廢人……
好在青出沒追究各類品牌的責任,私生傷人給出的補償金又相當豐厚,足以支付季月明的醫療費用。
季升一邊下床一邊安慰自己,就當是一物換一物了,一隻手,換了季月明醫療費,也算划算交易……
「砰!」水杯掉在地上,瓷器炸開,碎了滿地。
季升茫然站在原地,右手仍維持著握著杯柄的姿態。
怎麼可能划算呢。
他喉結滾動幾下,有些狼狽地垂下眼,從儲物間拿出掃帚,艱難用左手收拾了地面。
季升此刻一人住在宿舍,盛空知不知是愧疚還是劇組需要,除了偶爾幾次電話,再沒來看過他。謝軒銘倒是見了一面,除去醫院,是在生日會上……
他遵守約定來了,混在粉絲中,高挑挺拔的個子像混入企鵝堆的北極熊——雖然他穿了一身黑,眼眶還有些紅。
謝軒銘沉默在台下看著季升艱難撐完了整個演出,期間,場內不斷有粉絲質疑謾罵,甚至失望離場,他卻雕塑似的一動不動,直到整個場子空了,只剩季升狼狽站在台上,他仍在台下。
人都走了,季升終於撐不住,他蹲下去,垂下的右手肉眼看見地顫抖。
謝軒銘又沉默許久,終於抬腳走上去:「季哥?」
季升猛然抬頭,眼眶微紅,眼神卻警惕疏離。
謝軒銘被那眼神刺傷,微微縮半步,卻又馬上向前,伸開雙臂:「哥還想玩跳水嗎?」
他勉強笑下:「我會接著你的。」
「是小謝啊。」季升看清他的臉,抹下臉站起來,有些慌張又有些狼狽道,「你怎麼來了……」
「約好要來……」謝軒銘話沒說完,被季升打斷。
「謝謝小謝。」季升後退一步,低著頭說,「但我現在很累了,要去休息,跳水,就算了吧。」
說罷,他一刻不停地轉身下台,消失在後台小門處。
謝軒銘一人留在原地,張著雙臂,對著空蕩蕩的舞台停滯了許久。
回憶完與謝軒銘的會面,碎片也收拾好了。
要打個電話去道歉嗎?
季升心不在焉地想。
專門跑來參加生日會,卻被這樣冷淡對待,是需要被道歉的吧。
但是……
謝軒銘現在還需要季升的道歉嗎?
季升猶豫了。
一個上升期的演員,需要前途渺茫的鼓手的道歉嗎?他們間幾乎沒有任何合作甚至見面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