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滷味店門口排著長長的隊,正是飯點,老闆一個人忙得熱火朝天。陳茯站在隊伍的末尾,手插在兜里,出神地盯著地面,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
李謹伏趴在電動車前頭,靜靜注視著他孤寂的身影,看他隨著隊伍往前移,沉默,充滿耐心,看他終於排到老闆面前,微抬下巴面無表情地說了兩句話。兩隻燉得軟爛的豬蹄被撈進袋子裡,他接過來,掃碼付了錢,然後轉身用視線尋找李謹。
李謹對他笑了笑,於是就看見神情淡漠的少年也把嘴角牽動,霎那間一股奇異的情緒湧上心頭,李謹不知道該怎麼描述。
「晚上睡我那裡吧。」等陳茯走近了,他抬手摸摸那道泛青的巴掌痕,心裡還是不舒服。「跟陳浩景說,你要搬出來住。」
這回陳茯沉默了很長時間,但最終還是低低「嗯」了聲。
李謹很快就開始在網上搜索新的出租房源。首先一定要比現在的大,環境也要安靜點,距離江城一中也不能太遠。
約看了五六處房源後,經過幾番比較,他選出最滿意的把合同訂了下來。趁休息日把行李收拾好,一天之內就把家搬了。
陳茯是陳家的司機送過來的,傍晚車停在樓下,他從後備箱裡提出行李袋,拉出行李箱,沒讓司機上樓,自己一手拎一個就進了電梯。
李謹邊擦著頭髮邊給他開了門,他剛洗完澡,兩室一廳打掃得乾乾淨淨,飯也做好溫在鍋里。「把行李放下,我等會兒再整理,你先吃飯吧。」
他把濕毛巾搭在晾乾架上,轉身去端菜,一盤芹菜炒肉,一盤青椒雞塊,還有菠菜湯。都是陳茯比較喜歡的。
李謹給他盛米飯,說:「心情不好哦,飯要半碗還是一碗?」
「半碗。沒有不好。」
李謹笑笑,沒有揭穿。估計是為搬出來這事和陳浩景有點摩擦,聽話聽習慣了,驀然讓他違抗一下下,心裡肯定會忐忑會懊惱。
李謹表示他懂。
「我們是什麼關係?」陳茯突然問。
什麼關係?什麼關係……呃,李謹抬眼笑看他,「一個媽的親兄弟行不行?」
陳茯臉冷了,「滾。」
不能提媽媽,又嘴快說錯話了。
李謹默默低頭扒飯。
兩人面對面沉默用餐,一時間只有筷子和碗勺的碰撞聲。過了大概有十多分鐘,陳茯用勺子碾著碗底的菠菜葉,問:「你想談戀愛嗎?」
李謹懵逼抬頭:「誰?我?」他茫然了一小會兒,很快就反應過來:「你……要跟我談戀愛?」
陳茯抿著唇,良久的沉默後,輕輕「嗯」了聲。
啊……這……
李謹頭皮發麻。
和自己談戀愛,真他媽的刺激,……這談得下去嗎?
還有,陳茯這小子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就因為點廉價的陪伴和照顧?不是,這也太隨便了,他缺愛真缺到這個地步了嗎?
周遭寂靜得有點久,陳茯眉間皺起,些許不耐:「不行嗎?」
「啊,行,行!」李謹生無可戀,腦子裡一會想著自己深櫃竟然深到自己都沒發覺過,一會兒又想這不得一痿幾十年嗎?
……期間還隱隱夾雜著點挑戰倫理的背德感。
雖然心裡明白小孩只是沒安全感,想在兩人之間尋求一份穩固的關係,不一定就是喜歡。但是,總而言之,心情複雜。
在確定「關係」後的第三天,李謹遇到了頭疼的事。
不是陳茯,小孩乖得很。
是他爸,陳浩景。
李謹對他爸抱有的感情不能更複雜了。怎麼說呢,病態依賴的十幾年裡,陳浩景把他訓成聽話的小狗,而後又決絕地給予他殘忍的打擊。恨是少不了的,後悔是肯定的,被拋棄被利用的難過也是真的,可能太多強烈的感情同一時間互相衝擊,反而把憎恨磨淡了,只剩下自我放逐的沉淪,沉淪過後便是掙扎著逃離。
——總之就是表現得十分沒用。
他真不想再看見陳浩景,所以也沒怎麼設想兩人再次相遇後的場面。當陳浩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還挺驚訝自己竟然沒有出現任何負面情緒。
陳浩景這時候四十二歲,外表端正儒雅,說話沒有架子。他拿了份甜點站在收銀台前,十分有禮貌地詢問:「李先生,可以耽誤你半小時時間嗎?」
李謹看了眼他端盤裡的小蛋糕,輸入金額,說:「顧客您好,總共是二十六塊八,請您付款。」
陳浩景付了錢。他把店裡的同事招呼過來幫忙頂替一下崗位,然後脫了工作服,對陳浩景說:「走吧,出去說。」
談話的內容核心是陳茯,李謹早就預感有這麼一遭,陳茯在自己的「慫恿」下三番兩次表現出獨立的人格,這肯定會讓陳浩景和徐嘉瑤產生危機意識。
類似於談判的談話開始,陳浩景就直接開門見山:「我孩子,也就是小茯,他最近好像跟你走得挺近的,是吧?」
李謹漫不經心地點頭,「是啊,怎麼了?」
「是這樣的,李先生,」陳浩景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帶滿笑意道:「我沒有任何看不起或者威脅你的意思,主要是我這孩子在性格心理方面有點問題,我們不反對他交朋友,但是按照他目前的心理狀況和所處的時間段,不太適合和社會人員頻繁接觸。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