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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自私的行為。
精靈王瞟了她一眼,「使用浦蘇語又不是毫無代價的。」他平靜的敘述道,然後扭頭去看著一臉鬼鬼祟祟的伸手去扯小丫頭抱在懷裡的外套的達爾克精靈,他現在沒有穿著他的長袍,因為那上面都是來自那個被卡莉法帶回來的孩子身上的髒東西——山蛭的汁液,她身上的血,泥土,髒泥點,還有別的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污漬,總之幾乎已經看不出來它原來的顏色了。格羅瑞爾當然不可能把它穿在身上。
這讓他那一頭月柔色的長髮暴露在了空氣中,連同他那張漂亮的臉。
只是現在它缺少了一些血色,顯得有些蒼白。
「什麼?」卡莉法下意識的問道。
格羅瑞爾轉過頭去看著她,隨後勒住韁繩,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似乎疲累的不得了,但是事實上就算是騎在馬上也快要睡著了。「我很難和你解釋……」他想著要怎麼解釋浦蘇語的起源等等,卻聽見那女孩簡單的「哦」了一聲,這樣說道,「那你就不要解釋了。」
可憐的精靈王那正在組織語言的腦子猛地卡住了,然後他過了一會才垂下眼回答道,「這樣最好。」
他有點看不懂她,格羅瑞爾想起他之前所看到的,那隻屬於人類的褐色獨眼中所透出來的,那種像是溺水之人抓住劍刃的渴望和痛苦。
有那樣的渴望,幾乎可以被稱為執念,如今她卻表現出了對浦蘇語毫無興趣的樣子——也許她是在裝作毫不在乎的樣子呢?精靈王這樣想到。
然後他猛地打了個寒顫——這樣的猜度並不是可恥的,但是卻讓他感受到了一種像是懼怕毛蟲的人被丟進了都是毛蟲的灌木叢中一樣渾身炸起冷意的感覺。
就在此時,他聽到那女孩輕聲說道,「嚴格來說,是你救了她。謝謝。」
「為什麼救她?」他並不太相信這只是單純的善意,或者她只是一時衝動,他們要往北面走,會越來越冷,她甚至都無法照顧那孩子——最好的結局只是找一個好人把那孩子託付出去,他翠色的眼睛居高臨下的望著龍瞳的女孩。
為了證明什麼而救她?
卡莉法的雜花馬像是感受到主人聽到這個疑問的時候內心的震驚一樣,停下了腳步,不安的用蹄子刨了刨土,卡莉法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這個問題一樣盯著自己握著韁繩的手,隨後她仰起頭,順著他們走的這片丘陵的制高點往下看去。
和南方已經充滿了明媚綠色的原野不同,北地的丘陵才剛剛透出一些讓人覺得可憐的黃綠色,遙遙望去不是灰色的石灰石,就是夾雜其中可憐的,被料峭的春風吹的東倒西歪的植物們,她揚起手,「再往那邊走,渡過倫籟河,直接橫穿諾盾的王都,再一路往前就能到達下蘇納了。」
她扯開話題的方式真是……實在是太生硬了,精靈王斜過眼睛居高臨下的瞟了她一眼,然後他順著這個話題說道,「你不是連上下蘇茉納都分不清麼?」
卡莉法對他的挑釁視若無睹,「我看過地圖了。」
她還在想來自這高傲精靈王的話——你為何而救她。
或者說,你為了證明什麼而救她。
她不知道,也許她只是想證明自己還沒有失去善良的能力。也許她什麼都沒有想——她抓不住也找不回一時衝動將那小小的身軀抱起來時候的感情,她也無法去形容它。
硬要她來說的話,她的眼前飄過了北方那廣袤的森林,以及那幾乎能將臉都颳得失去知覺的寒風。
晚上窩在丘陵的防風地帶的時候,她看著格羅瑞爾那髒兮兮的塔夫綢長袍,考慮著要不要順便把它給洗了,潔癖的精靈王幾乎不太願意碰它——但是這裡沒有水源,連拿它過水泡一泡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他沒對那個孩子說過一句話。
那個小傢伙醒過來之後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只會白白張著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甚至不會笑,看著別人的時候眼睛裡自然透出一種畏懼的神情。
不過她一開始還是挺喜歡格羅瑞爾的,時常想到他身邊轉悠,而每次精靈王都不著痕跡的躲開那個小傢伙。
小孩子都是喜歡漂亮東西的。
但是比起小孩子,也許那小傢伙更加像是一頭小動物,至少在她隱隱約約察覺到格羅瑞爾並不太像其他兩人一樣原因親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身上帶著點厭惡——不知道她之前是做什麼的,她對人的情緒變化敏感到了讓卡莉法覺得驚訝的地步——她就放棄了討好他。
……也許有些過分,但是除了「討好」,卡莉法想不到別的詞語來形容這個孩子對於他們的態度。
現在那小傢伙坐在卡莉法的身邊,手裡捧著一塊烤餅咬著,卡莉法望著她,最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而那孩子像是一位自己要被揍了一樣低著頭微微發抖,卡莉法對她說道,「等到了城鎮,我們必須找一戶人家把你交給他們。」
他們是無法帶著這個孩子前往昆澤爾的。
她放棄了去找「餓狼」的蹤跡——她看清了自己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做什麼。
那個黑髮的精靈。
這是最重要的。
那孩子抬起頭來,透出一陣小獸被狼嚎驚嚇到的恐懼眼神。
她用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望著卡莉法,然後低下頭看著手上的烤餅,將那隻烤餅塞到了卡莉法的手裡。